晨雾尚未散尽,议事厅内的火把在青灰的天光里泛着微弱的橙红。我站在长桌尽头,指尖抚过昨夜留下的炭笔痕迹,那道横线仍如一道伤口横亘在地图上。威尔斯的红土靴印早已被侍从擦拭干净,但那种铁锈味仿佛仍残留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门被推开,翁斯坦率先步入,铠甲上的金饰在晨光中反射出冷硬的光。他站定后,目光扫过空荡的贵族席位,喉结微动,却未出声。哈维尔紧随其后,脚步沉稳,披风上的暗金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站在我的右侧,一如往常,却比昨日更沉默。
“今日会议,为东部山脊西侧凹地的防御部署。”我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议事厅内尚未散尽的寒意。
威尔斯踏入时,靴底未再沾红土,换成了营地西侧新洒水的碎石路留下的湿润痕迹。他向我躬身,动作精准,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莱恩随后进来,步伐轻缓,一如昨日那般谨慎。他坐下的姿势也与昨日无异,双手交叠于膝上,仿佛在等待什么。
“昨日威尔斯提出的三段推进法,各位可有补充?”我将话题引向正题,手指轻轻敲击桌沿,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
“陛下。”威尔斯率先开口,语气平稳,“东部山脊西侧凹地地势险要,若敌藏于地下暗道,火攻只会逼他们逃散,日后更难清理。因此,我建议在此设重兵把守,防止敌军从矿道逃脱。”
他的话音刚落,翁斯坦的指节便抵住了枪柄,力道比昨日更重。
“将军职责,不容旁人插手。”翁斯坦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东部山脊的防御,由我亲自带队巡视。”
威尔斯微微一笑,眼神却未落在翁斯坦身上,而是轻轻扫过我手中的地图。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节奏缓慢,却带着某种规律。
“将军职责,自然不容旁人插手。”他缓缓道,“但若敌军真从矿道逃脱,责任又该由谁承担?”
空气骤然凝滞,火把的光焰仿佛也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压得低了几分。
“战术分歧为常事。”我开口,语气平静,却在说话的同时,将威尔斯昨日提交的图纸悄悄调换了顺序,将那卷“可疑但有用”的羊皮纸移至最上方。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在心中记下这一细节。
我忽然开口:“你靴底沾了灰。”他脚步一顿。“不是营地的灰。”我盯着他后颈,“是矿道口那种带铁锈味的灰。”他没回头,肩膀却绷紧了。我没有叫人。只是看着他慢慢走出去,背影僵硬如木偶。
风又起,帷幔晃动,地图上的横线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像一道正在愈合却又随时会裂开的伤口。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剑未落地,但已悬在喉前。
“东部山脊西侧凹地的防御,由翁斯坦亲自带队。”我宣布,“但若发现敌军有从矿道撤离的迹象,需立即上报,不得擅自行动。”
翁斯坦点头,但眉间未展。
“陛下英明。”莱恩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贵族与将军本应协同作战,方能确保清剿顺利。”
他的话看似中立,却将“贵族”与“将军”并列,模糊了权力边界。翁斯坦的眉头皱得更深,但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我。
“将军职责明确。”我缓缓道,“若贵族愿协助,可由我亲自裁定战区指挥权归属。”
莱恩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短剑柄,动作细微,却意味深长。
议事厅内,气氛仍未松弛。
哈维尔一直未出声,只是默默地站在我的右侧,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贵族席位。他借整理会议记录之名,悄然靠近威尔斯与莱恩的位置,借机观察他们的坐姿、表情与交流频率。
我注意到,当威尔斯谈及矿道时,莱恩的目光微微一沉,几乎不可察觉地与威尔斯对视了一瞬。那一瞬,像是某种无声的信号,在两人之间悄然传递。
哈维尔的笔尖在记录本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双线交叉的符号——代表“可疑人物互动”。
我未出声,只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东部山脊西侧凹地的防御部署已定。”我缓缓道,“其余战区的安排,也需尽快落实。今日会议,到此为止。”
众人起身,动作整齐,却各怀心思。
威尔斯离开时,脚步轻快,似乎对今日的试探感到满意。莱恩则依旧谨慎,临走前还向我微微颔首,像是在表达敬意,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哈维尔待他们走远,才低声开口:“您真会采纳莱恩的建议?”
“不会。”我摇头,“他太干净了。”
他沉默片刻,随即点头,转身离去。
我独自留在厅中,窗外风起,吹动帷幔一角,露出后面那幅未完成的地图。那道横线仍在,像是某种警告。
我伸手触碰它,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像摸到了某种正在呼吸的皮肉。
门外脚步声响起,不是哈维尔的节奏。
我迅速收回手,坐正。
门开,是侍从送茶。他低头进来,将陶杯放在桌上,转身欲走。
我忽然开口:“你靴底沾了灰。”
他脚步一顿。
“不是营地的灰。”我盯着他后颈,“是矿道口那种带铁锈味的灰。”
他没回头,肩膀却绷紧了。
我没有叫人。只是看着他慢慢走出去,背影僵硬如木偶。
风又起,帷幔晃动,地图上的横线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像一道正在愈合却又随时会裂开的伤口。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剑未落地,但已悬在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