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
“拿的什么？”
顾廷琛那冰冷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冰面的质问，在这灼热窒息的汗蒸房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狠狠砸进唐雪的耳膜！
他看到了！
他果然看到了！
他甚至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藏手机的动作！在这雾气昭昭、能见度极低的环境里，他的洞察力简直恐怖得非人！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高温带来的窒息感！唐雪的心脏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攥在袖子里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机身和滚烫的掌心形成诡异的触感。
怎么办？！
承认？死路一条！顾廷琛绝对会立刻将她撕碎！
狡辩？拿什么狡辩？一个流落乡下的孤女，怎么可能拥有这种明显非同寻常的加密手机？！
毁灭证据？当着他的面砸掉手机？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电光火石之间，唐雪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求生本能和演技再次强行接管了身体！巨大的危机反而像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必须用一个足够震撼、足够荒谬、足够转移注意力、并且能完美解释手机来源和她异常反应的答案！
那个死无对证的“阎王兽医表舅公”，再次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且，这次要玩得更大！
只见唐雪猛地抬起头，那张被蒸得通红、布满汗水和泪痕（急出来的）的脸上，瞬间充满了极致的、被巨大悲伤和恐惧淹没的崩溃情绪！她的瞳孔因为惊恐和悲伤而放大，嘴唇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哭腔：
“是……是表舅公……是表舅公的……遗物！！！”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显然完全超出了顾廷琛的预料！他那双冰封般的寒眸极其罕见地、清晰地怔愣了一下！周身那骇人的压迫感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表舅公？
遗物？
那个酗酒掉河里的乡下兽医？！遗物是一部明显属于高科技领域的加密手机？！这女人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吗？！
然而，唐雪根本不给他思考和质疑的时间！她的表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瞬间将整个汗蒸房淹没！
“呜呜呜……表舅公……他……他死得好惨啊……”她猛地蹲下身，蜷缩在滚烫的岩石角落，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他……他平时那么凶……喝醉了就打人……用烧火棍……还用针扎我……说我是赔钱货……”
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之前编造的“悲惨经历”，声音凄厉绝望，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无法自拔。
“可是……可是他死了……我还是好怕……好怕他……”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顾廷琛，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依赖，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死死攥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浮木，“他……他以前老是拿着这个……这个铁盒子……躲在猪圈后面……偷偷摸摸地按……按完了就发脾气……说……说‘那边’的人都是吸血鬼……催命鬼……”
她开始即兴发挥，给那个虚构的表舅公追加更加离奇诡异的设定！一个酗酒暴戾、却可能暗中进行着某种非法通讯、被“那边”的人逼迫的乡下兽医形象，跃然纸上！
“这次回来……我……我什么都没带……就偷偷把这个带出来了……”她哭得更加伤心，充满了后怕和委屈，“我……我就是想留个念想……又……又怕被你们发现……觉得我不干净……觉得表舅公是坏人……呜呜呜……刚才……刚才我就是想拿出来看看……我……我好想他……也好怕他来找我……”
她完美地将自己藏手机和惊慌失措的行为，解释成了对“遗物”的复杂情感和极度恐惧！将一个可能暴露身份的致命证据，扭曲成了一个可怜女孩对悲惨过去又怕又念的心理寄托！
整个汗蒸房里只剩下唐雪凄厉的哭声和加热石的滋滋声。
顾廷琛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唐雪，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深不见底的眼底，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震惊、荒谬、怀疑、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难以言喻的……动摇？
这个解释太过离奇，太过匪夷所思，反而……有那么一丝诡异的合理性？一个长期遭受暴力、心理扭曲的孤女，对施暴者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并对其遗物产生畸形的依恋和恐惧，在心理学上并非不可能。而那部手机，如果真是一个隐藏在乡下的、可能涉及非法勾当的兽医所用，似乎也能解释其存在……
但他是谁？他是顾廷琛！他从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眼泪！
就在顾廷琛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唐雪的表演，再次开口质疑时——
“咚咚咚！”
汗蒸房的玻璃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秦煊那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打破了里面几乎凝固的死亡气息：
“顾总？雪儿妹妹？你们这桑拿蒸得也太久了吧？不怕熟了吗？技师等着做下一轮护理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探究，显然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至少听到了唐雪那石破天惊的哭嚎）。
顾廷琛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看了唐雪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唐雪心脏几乎停跳。
最终，他没有再逼问，也没有去查看她手里的“遗物”，只是用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对着门外淡淡说了一句：“就来。”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依旧在“抽泣”的唐雪，语气听不出情绪：“把眼泪擦干净。”
“出去。”
“今天的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推开了汗蒸房的玻璃门，率先走了出去。弥漫的雾气随着门的打开涌出，模糊了他冷硬的背影。
唐雪瘫坐在滚烫的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后背早已被冷汗和热汗彻底浸透，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一阵阵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
成功了？
暂时……蒙混过关了？
顾廷琛信了她那套鬼话吗？还是……只是暂时不想在秦煊面前深究？
她不敢多想，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真假难辨），将那只差点要了她命的加密手机重新藏回浴袍内衬最隐蔽的口袋，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颤抖的身体，这才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秦煊正懒洋洋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杯冰水，慢悠悠地喝着。看到唐雪出来，他那双桃花眼立刻弯了起来，目光在她通红眼眶、残留泪痕的脸上扫过，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哟，雪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蒸个桑拿怎么还蒸哭了？顾总，您不会是欺负妹妹了吧？”他笑嘻嘻地看向旁边脸色冷峻的顾廷琛。
顾廷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冰冷：“太热，不适应。”
“哦~”秦煊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但又不再追问，只是对唐雪眨了眨眼，“妹妹以后多蒸几次就习惯了，排毒养颜，对身体好。”
唐雪低着头，不敢接话，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谢……谢谢秦先生……我……我有点头晕……想先去休息一下……”
“快去快去！”秦煊十分“体贴”地摆手。
唐雪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旁边的休息躺椅区域，尽可能远离这两个危险的男人。
接下来的SpA流程，对唐雪来说如同梦游。面部护理、手部护理……她全程闭着眼，假装疲惫睡着，实则神经依旧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顾廷琛和秦煊则回到了休息区，似乎真的开始“谈事”，但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
终于，漫长的、煎熬的SpA之旅结束了。
三人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气氛依旧诡异沉默。
回去的车上，依旧是死亡般的寂静。
秦煊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偶尔通过后视镜看看后排脸色苍白的唐雪，又看看旁边闭目养神、面无表情的顾廷琛。
车子快到顾家时，秦煊突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对了，顾总，听说后山‘野猪坳’那边，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晚上总有奇怪的动静？好像还有人看到……鬼火？”
唐雪的心猛地一跳！野猪坳？！那不是她“祭拜”表舅公的地方吗？！秦煊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
顾廷琛睁开眼，冰冷的目光扫过秦煊：“谣言。”
“是吗？”秦煊笑了笑，不再多说。
车子在顾家别墅前停下。
秦煊率先下车，对着车内的顾廷琛和唐雪挥挥手，笑得风流倜傥：“多谢顾总和小雪儿妹妹作陪，今天很愉快。下次再约。” 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顾廷琛和唐雪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别墅。
客厅里，顾夫人正等着他们，一见唐雪脸色苍白、眼圈通红的样子，立刻心疼地迎上来：“哎哟我的雪儿！这是怎么了？SpA不舒服吗？怎么看起来更累了？还哭了？”
唐雪低下头，小声道：“没……没有……就是有点热……还有点……想表舅公了……” 她适时地再次抬出“表舅公”来圆谎。
顾夫人果然被带偏，立刻搂住她安慰：“哎哟傻孩子，都过去了过去了……以后有妈在……”
顾廷琛冷冷地看了唐雪一眼，没说什么，径直上了楼。
唐雪在顾夫人的安慰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反锁上门，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今天这一天，简直是在地狱边缘反复横跳！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部加密手机，手心依旧一片冰凉。刚才在汗蒸房里，真的是只差一点点……
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个手机！不能再让它成为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还有秦煊最后那句关于“野猪坳”和“鬼火”的话……绝不是随口一提！他一定意有所指！难道……他发现了那个铁盒？或者……他才是那个“。”？
无数个谜团和危机如同乱麻，缠绕在心头。
而就在这时，她的智能手机响了一下。是“幸福一家人”微信群的消息。
顾星野发了一张截图，是本地娱乐八卦论坛的一个热帖标题：
【惊爆！顾氏真千金疑与秦氏神秘公子私会SpA馆！冰山总裁作陪！这是怎样的三角关系？！】
下面还附了几张模糊的狗仔偷拍照，正是他们三人进入“云水瑶”的背影。
顾星野还唯恐天下不乱地@了唐雪和顾廷琛：
【@雪儿 @大哥 可以啊你们！上个八卦头条都这么别致！带我一个啊！】
唐雪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
这下，彻底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