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瞧见一直悬停在侧翼的两股流寇马兵终于动了。
他们绕成一道圆弧,越过前方纠缠的步战泥潭,鞭策马力,直扑后方小坡上的炮兵阵地。
杨凡已无预备队阻拦。
即便有,步兵也跑不过骑兵。
他唯一还能策动的骑兵,是阎宗盛的军情司夜不收。
阎宗盛得令后转过头去高呼一声,手下群起回应。
他们自步兵开战后就一直聚在旗下积蓄力量。阎宗盛大声吼叫,说得尽是杀马贼赏银然后潇洒的事,杨凡并未阻止。
话落,夜不收爆发如潮应和,阎宗盛开始带队朝后疾驰救援。
流寇势大,阎宗盛仅百余人,无法与十余倍于己的敌骑硬撼,只能尝试远处袭扰。
小坡上,察觉自己成为目标后,炮兵队紧急调转炮口。
随着李大伟一声令下,五发炮弹直扑流寇骑兵群,马群瞬间人仰马翻!卷起漫天烟尘。
但区区五炮,哪能阻挡上千骑兵?
流寇骑兵未至,护炮的民勇已发出惊叫,纷纷丢弃棍棒,手脚并用地朝大宁城逃去!
李大伟见大势已去,无奈呼喊炮手弃炮,随民勇朝大宁城狂奔。
步兵与追击骑兵的距离急剧缩短!继续下去,炮兵队便会遭到对方掩杀。
阎宗盛眼见此情,为给炮兵队争取时间,只得率领兄弟们发起决死冲锋。
铁蹄踏破长风,碾过大宁城外东郊!
明军百余铁骑如暗甲洪流,挥舞的刀枪在二月寒气中切割空气,发出细微哨音。
队列最前,阎宗盛手中长槊被疾风撕扯,斜挎的刀锋透出凛冽杀机。
流寇近千轻骑为防背冲,在号令声中勒转马头,绕了一个圈,如蜂群般转而扑向身后这百余明骑!
脚下野草被踏为齑粉,两股铁流在大宁城东郊轰然相撞!
世界瞬间沦为碎光与断肢的旋涡!
阎宗盛长槊率先穿透前排敌骑胸膛!刃尖带着奔涌马力,将人马贯穿!眼前暴起暗红喷泉,殷红血沫在晨光中凝成细小晶粒。
阎宗盛手中槊头前刃似枪非枪,后刃椭圆,其势尚猛,连翻直刺横扫,风生八面。
数名马兵向他攻来,刀砍之声如金铁交鸣。围攻者眨眼之间,尽皆殒命。
其余流寇马兵各式武器砍在明军铁甲上,火星如萤火四溅,流寇马兵尸体不断坠落。
当阎宗盛带着残存的军情司从上千流寇阵中贯穿而出时,身后已是尸横遍野。一两百匹无主战马四下散奔,伤马倒卧哀鸣。
流寇大队马兵兜了个圈,又蓄力马力再次奔袭而来。
阎宗盛眼见自己兄弟死伤惨重,又见大宁城门洞开,炮兵队与民勇已尽数涌入城下。
当下也不愿再硬拼,于城下兜了个大圈,最终撤回杨凡将旗之下。
流寇马兵大队尾追一阵后,但闻闯营、西营本阵长号再响,他们转而移动至大宁城墙与明军主阵之间。
悬停于杨凡将旗百步之后,蓄势待发。
察觉到对方有背冲将旗的意图,杨凡再次回望阵线前方。
投入近战的火铳手已与刀盾长枪手混战一线,他手中再无机动兵力可用。
流寇大阵长号再鸣!
上千骑兵如黑色狂潮,朝着杨凡将旗奔袭而来!其速度越来越快,挟着踏破山河之势!
他们的目标。
斩将夺旗!
一旦杨凡将旗倾覆,明军残存的抵抗将瞬间土崩瓦解!
连绵惊叫声中,有所察觉的寇汉霄和张攀尽可能抽去的士卒聚在将旗之下,经此抽调,守备营前阵再一次塌缩,已由圆弧阵线变成半圆。
高声呵令下,聚拢过来的上百鸟铳手更换鸟铳飞快装填,数十长枪手从地上捡起长枪盾牌,半蹲于前,形成层次交错枪盾阵。
镇抚队宪兵与亲兵队围绕将旗,组成不足两百人的防御阵,他们也从地上拾起十余杆遗落的长枪与盾牌,列于最前,结成枪盾阵。
仓促之间,一支四百左右步兵队融合而成。
守卫将旗和杨凡的优先级高于一切,就算会因导致前阵步兵难以为继,也在所不惜。
阎宗盛得杨凡指令,不再固守将旗下接受冲击,而是率剩余夜不收先一步向侧翼撤出。
上千流寇骑兵如黑色怒潮,呼啸着扑向明军将旗!蹄声闷雷滚动,大地为之震颤。
流寇们眼中布满血丝,刀剑寒光在阳光下闪烁,嘶吼声似要将眼前一切撕碎!
将旗下,抽调而来的火铳手大半已完成装填,他们与数十长枪手、近两百亲兵、镇抚兵共同列阵如壁,横亘于洪流与将旗之间!
三十步!
“铳口朝前!”
把总嘶哑的吼声被风扯得七零八落。
上百支火铳同时放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烟尘。许多火铳手握着铳杆的手在微微发颤。
烟尘里炸开大片杂乱的呐喊,上千匹战马蹄在冻土上踏出密集的闷响,似天边滚来的闷雷。
二十步!
喇叭声响。
“放!”
火铳声齐射,弹丸如暴雨倾泻,百支火铳同时喷出火光。
浓密的白烟瞬间笼罩了火铳手的阵列,刺鼻的硝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透过朦胧的烟雾,冲锋在前的流寇骑兵像被无形的巨手拍中,成片地栽倒。
有的连人带马被铅弹掀飞,有的捂着胸口从马背上滚下来,被后面的马蹄瞬间踏成肉泥。
近距离抵射让流寇马兵有了短暂的停顿,但上千马兵其势已成,只混乱了眨眼工夫,后面的流寇骑兵反而发出更凶狠的嚎叫,催马跃绕过尸体,再度猛冲而来。
流寇铁骑锋芒已至!
前排长枪兵和双手握枪,镇抚兵“咔哒”合上面甲,看不清表情,唯有紧握刀盾的手臂如古树虬根,死死盯住汹涌而来的毁灭洪流!
轰然巨响!
前排骑兵排山倒海般撞入人堆!刹那间,长枪折断,盾牌碎裂!数不清的长枪兵镇抚兵被撞得倒飞而出!
“嘣嘣嘣!”
后面亲兵们挥刀加入战团!刀光剑影,鲜血飞溅,断肢横飞!将旗下,所有人如同疯魔,围绕着那面旗帜死斗不休。
流寇骑兵陷入肉搏泥潭。
最先撤出的阎宗盛不敢坐视将旗溃败。
眼见敌骑蓄力冲势已失,他立即率领身后近百甲骑兜转一个小圈,随即朝着流寇骑兵的后背加速猛冲而去,经过上百步的蓄力,如狂风暴雨般狠狠贯入敌阵!
流寇骑兵遭此背刺,前有步兵死扛,后有骑兵冲击,顿时陷入马背上混战。
在这片血染的麦地上,双方士兵退无可退,伤亡不断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