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望随即忧虑道:“如今咱们已有超过三百匹马,但骑手短缺,仅军情司那百余骑手,怕是不堪用。”
杨凡沉吟片刻道:“此事的确,只有马不成,许千总倒是向我提过,若我首肯,他可借交易之机联络峡中的老贼,劝其弃暗投明。这些人都是老贼,作为马兵战斗力却是可用。”
石望眉头一挑,心里头明显不怎么放心:“大哥意下如何?投诚的流寇战力固然不错,但用起来终究心里膈应……”
闻言杨凡点头,亦有同感。
就拿许平来说,前段时日派他在县河谷阻击流寇突围,他确实未留手,看似已断绝回头之念,态度也诚恳,但用起来总觉不如寇汉霄和秦起明那般稳妥。
思忖片刻,杨凡开口道:“既然有了马,便先搭起骑兵司的架子,免得这些马无人照看而死伤。
许平那边能拉拢来的骑手,便让他去做,只是让中军部仔细甄别。此外,这新组建的骑兵司可不能全是投降流寇,还需混杂些良家子进去。
只是咱们现在在车厢峡抽不开身,只得由你即刻派人前往汉中和郧阳,设立招兵办,先行招募些熟悉马性、有潜力的好苗子。”
石望点头:“大哥所言甚是,如此两相混合,最为稳妥。”
杨凡表示同意,随即又道:“只是这骑兵司的把总人选颇难定夺。绝不能再任用流寇出身之人,但必须经验丰富,也不能是刚入伍的新兵。”
想了想,杨凡叹了口气道:“没法子了,我抽空去一趟南口,找虎大威举荐一番。虎大威是蒙古人,若能推荐个蒙古人来我这担任骑兵司的把总,最为合适。”
石望一边点头一边记录,待他记完准备退出时,被杨凡叫住。
杨凡从怀中取出一颗浑圆温润的珍珠,递过去道:“让汉中分号的人送往重庆,交给唐小姐。”
石望应了一声,笑嘻嘻地接过。
他低头把玩几下,认出这是近日流寇送来的财物之一。
这几日,流寇时常向杨凡及其他各部明军将领馈赠金银财宝。无论南口、北口,几乎每位将领都收到了数额不等的贿赂,多则数千两,少则数百两。
其中,与陈奇瑜关系亲近者所得最丰,余人次之。
杨凡作为堵住县河谷口的守将,自然是在重点打点的目标里头。
……
“粮来了!粮来了!”
车厢峡内,死寂的氛围被一声吆喝骤然打破。
无数流寇闻声而起,疯狂涌向运粮车,七手八脚地就要争抢。守在车旁的老营兵连踢带打,将敢于靠近者悉数击倒在地。
“各主家前来领粮!每人五合米!”
五合米。
谢波咂了咂嘴。他已整日未进食。五合米(约半斤),仅够他一人吃个半饱,勉强吊命而已,更何况他还非独身一人。
他已瞧见掌令身后的哑女也回来了,自原先的主家在山坳营区被明军火铳击毙后,谢波便拿出半数捡到的银钱孝敬了掌令,自己也就成了主家。
眼下他手下虽只有哑女这么一个厮养,好在女子容貌身段尚可,这几日她也能跟着掌令去谷口换些吃食。
哑女一回来便蜷缩在角落低头不语,显然累得疲惫不堪。谢波也懒得理会她,自顾自前去排队领粮。
领到那五合米后,他又将哑女拉起,命她去拾柴生火。
忙碌至天黑,他将五合米尽数煮成稀粥,独自吃光,仍觉腹中空空。
谢波忍不住摸了摸腰间剩余的银钱,挣扎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再去找掌令,用银子买些额外的吃食。
在发粮处,他从捡来的银子里挑出一两银子,换回不足一斗的米。
他眼睁睁看着老营兵将他的银子扔进银箱,随后便有几人抬着沉甸甸的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掌盘子们的地儿。
谢波听闻,近来不止他们闯塌天部,其他各营掌盘子也将从府县劫掠来的金银财宝,成箱成箱地送往谷外各路明军军中,尤以那位五省总督陈奇瑜所送最多。
小山般的银钱从掌盘子们手中迅速流失,越来越少。
谢波买米回来再度生火煮粥,听见身旁其他主家在骂骂咧咧。
“呸!拿兄弟们的卖命钱,去填那些狗官军的无底洞!”
“你懂个屁!”另一个稍知内情的老贼喘踹了他一脚,骂道,“那是买路钱!不单是买这几口吃的……是买咱们所有人的活路!”
“活路?”那人抬头。
谢波也下意识侧耳细听。
那老贼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听说……上头的掌盘子们,已经和官军那头搭上线了!李闯将都亲自去谈了好几回!这些银子,大半都不是买粮,是送去……贿赂那个五省总督陈奇瑜,还有围着咱们的明军将领!”
“只要银子使到位,那些当官的自然就会把包围圈松开个口子,放咱们出去!”老贼说着,眼里冒出一丝光亮,仿佛已窥见生路,“这叫……破财消灾!总比全都死在这里强!”
谢波沉默了,他再次扭头望过去,瞧见又一队人抬着沉重的箱子,在泥泞中缓缓走出谷口。
那箱子沉得需要四人才能勉强抬起。
那里面,该是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