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门城楼之上。
京营将领快步登城,单膝跪地急报:“启奏陛下!勤王军阵前虐杀建奴俘虏,将其首级斩下,挑于长枪之上,在两军阵前奔驰示威!建奴已被彻底激怒,正全军压上,意图与勤王军决一死战!”
最新军情传来,城头众官员闻言无不惊呼。
他路明军对建奴避之不及,这支川兵倒好,竟用如此残忍手段,不留半分余地地激怒对方。
崇祯胸口剧烈起伏,原本苍白的脸庞涌上不正常的潮红,他抓住城垛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失了血色。
他深出一口气,急切地再次举起千里镜,凝神远眺,仿佛要将自己置身于那片战场,亲饮建奴之血。
镜筒之中,西方地平线上那片原本只是缓慢蠕动、闪烁着寒光的模糊色块,此刻骤然沸腾翻滚起来。
……
“来了!”
视野之中,清军开始全军推进。
每一个川东营士卒似乎都能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种低沉的震动,这震动仿佛源自地底深处,撼动着整个京畿原野。
杨凡面色沉静如水,果断下令:“建奴全军逼近!传令,全体将士结束休整,即刻进入临战状态!”
中军嘹亮的天鹅号音骤然响起,声震永宁河东北岸。
一丈八尺的参将大旗率先上下摇动,发出应旗指令。紧接着,各千总部、下属各局司的认旗也依次竖起,迎风招展。
更下级的队旗也一层层在晴空下展开,上下摇动回应,猎猎作响。
旗队长立起那面绯红色的队旗,谷满仓跟着赵大通,随伍长自地上爬起来,迅速向本队队旗下聚集。
中军旗下奔出众多传令兵,往来穿梭于各层级行伍之间。
命令层层传达,百总对队甲,队甲再对麾下伍长和士卒,进行着最简短却最激昂的战前动员。
“建奴已被我军与京营前后夹击!今日之战,举世瞩目!建奴掠我姐妹为奴,杀我兄弟父母如猪狗,焚我祖屋,笑我大明无人!今日,便要他们血债血偿!!”
“杀奴!”
“杀奴!!”
谷满仓被这同仇敌忾的气氛感染,跟着瓦窑头坡地上数千将士一同仰着脖子朝前放声呐喊,声浪直冲云霄。
就连连日赶路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倦意一扫而空。
他们早已列阵完毕,吼叫过后此迅速检查着手中的长枪、短锤、火铳,确保万无一失。
随之而来的天鹅号音与节奏沉稳的步鼓声交织,响彻永宁河东北郊的旷野。
正午阳光炽烈,明军队伍中不时闪过金属的冷冽光泽,那是铁甲与兵刃反射的光芒。
所有士卒做完准备,皆是极目向前望去。
只见远方,那片原本因距离而显得模糊的暗色潮水,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隆起、逼近。
无数马蹄践踏起的尘土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无比、翻滚推进的黄褐色烟墙,宛如一场吞噬天地的沙暴,朝着瓦窑头阵地扑面而来。
烟墙之下,是无数密密麻麻、奔腾跳跃的黑点,那是清军骑兵!他们带着毁灭一切的凶悍气势,汹涌澎湃。
阳光偶尔穿透弥漫的烟尘,在那片移动的黑色潮水中武器不断反射出无数冰冷刺目的光点。
一面面红色的旗帜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翻滚起伏。
清军主力在推进一段距离后,最终于三里之外停下脚步,开始整队调拨,调整进攻阵型。
瓦窑头,参将大旗下。
“敌军已停!敌我相距三里,已进入我军六磅炮有效仰角射程!”夜不收回报,随后赞画房立刻报出最新距离。
“坡顶炮兵阵地发旗语请示,是否进行试射?”
杨凡目光深邃凝重,沉声道:“建奴闻名遐迩,我军从未与之正面交锋,当留暗手,慎重初战。传令李大伟,炮队暂勿开火,严阵以待。”
“遵命!”
千里镜中,可见清军推进至三里外的平旷地带后,便不再前进,而是人马攒动,频繁进行队形调整。
周博文放下远镜,推测道:“建奴恐怕是在拖拽火炮上前。他们此次入关携有破城的红夷大炮,攻陷昌平后,降将巢丕昌又献上不少火炮。看来,是打算先用炮火轰击我军阵线。”
其余几位赞画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此判断。
恰在此时,清军大阵中号角声连绵响起,旗语不断变换,鼓声也转为缓重。
脚下大地的震颤愈发剧烈。对面清军大阵中,鼓声与号角声陡然拔高,汇成一片狂野喧嚣。
清军庞大的主阵两侧,忽如巨兽张开双翼,至少有三千骑兵轰然涌出!
他们并未直冲明军中央主阵,而是以徐进之势,向明军两翼持续展开,并在大范围迂回。
马蹄溅起的烟尘如同两条贴地咆哮的土龙,席卷而来。骑兵洪流奔腾之势,带着摧垮一切的蛮横,整齐划一的马蹄叩地声甚至隐隐压过了鼓号。
建奴从原本猬集一团的阵型,迅速演变成一个巨大的半月阵,将明军的瓦窑头阵地包夹在进攻扇面的中央。
“左翼看旗号是蒙古骑兵!右翼是建奴的红甲马甲兵!”
“建奴意图包抄我两翼,将我军裹入其中!”
杨凡目光锐利地扫过己方阵线两侧。
他们原本布置在两翼的是担任警戒和遮蔽的,是上百夜不收以及骑兵司的数百轻骑,但这些力量在这股绝对优势的建奴骑兵面前,根本无力正面抗衡。
他当即下令两翼骑兵后撤,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听到中军号令,夜不收与骑兵司的骑兵不敢迟滞,迅速如潮水般向本阵主力的方向退却。
清军两翼的三千多骑兵不断前进,逐渐越过明军前阵正面,意图向明军大阵的侧后方持续深入,形成三面合围的威胁,牵制明军机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