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劳动量化,一个矿工,每日劳作十时辰,换得十分劳绩,可住安暖居两晚,喝一碗药汤。而他砚清,只需每日巡视、设计、指挥,便得“统筹之功”,记二十分。
他不解释,也不辩驳。他只是说:“工坊运转,需有人统筹,需有人决策。此乃‘脑力之劳’,价值更高。”
无人质疑。
因他砚清,是“先生”,是“引路人”,是“协力之魂”。
他更在工坊中央,立一木牌,上书“信念符”三字。每日清晨,工友入坊,皆需在符前静立片刻,默念:“协力同心,共御天灾。”
他解释:“此符不耗灵力,不需符纸,只需一心。心之所向,念之所聚,工坊方能稳固。”
苏棠见之,轻声道:“先生,这……也算心相么?”
砚清摇头:“不算。心相是符,是阵,是引天地之力。这叫‘信念’。”
苏棠若有所思。他用“团结”、“协力”、“希望”等口号,取代物质回报。工友劳作,不再为一餐一宿,而为“协力之荣光”。
他们开始以劳绩为傲,以多劳为荣,以贡献为荣。
一个渔夫,为多得劳绩,竟在风沙天出海,险些葬身鱼腹。
砚清闻之,未加责备,反在工坊大会上赞其“精神可嘉”,赐“协力标兵”称号,记额外五分。
众人皆羡。安暖居落成,名曰“安暖居”。
十间暖屋,可容百人。屋内温暖如春,地下热气氤氲,墙厚顶固,风沙难侵。工友凭劳绩轮换居住,每晚百人入内,秩序井然。
砚清更在工坊旁,建一“协耕园”。
园中种菜,皆用改良之法:深翻土,施草肥,引渠灌溉。菜苗茁壮,绿意盎然。
“此园所产,归工坊所有。”砚清宣布,“工友可凭劳绩领取菜蔬,每日一斤,多劳多得。”
有人问:“我家原有菜地,可否并入?”
砚清沉吟片刻,道:“可。但并入后,菜地归工坊所有,产出归工坊分配。你可得劳绩,但不得私留。”
那人犹豫。
“若不并入?”他问。
“可。但工坊所产之菜,品质更优,劳绩可换。你家菜地,恐难御风沙,产量有限。”
那人终将菜地并入。
此后,渔夫交出渔网,猎户交出猎弓,匠人交出工具。工坊设“协器库”,统一管理,统一修缮,统一发放。
砚清道:“劳作之物,乃协力之基。私有则散,共有则聚。唯有共器,方能高效。”
他更立“协学庐”,由苏棠授心相,由他授天罡。
学员皆为工友,学费以劳绩支付。课程内容,皆与工坊相关:心相用于净尘、聚灵、测水;天罡用于锻体、防身、协作。
他常说:“知识,乃集体之财富。私藏则朽,共享则兴。”
众人皆服。工坊运转三月,成效斐然。
安暖居夜夜满员,协耕园菜蔬丰盈,协器库工具精良。镇民体质渐强,伤病渐少,劳绩簿上,人人皆有积累。
镇外荒地被开垦出数百亩,种上了雪粟;家家户户的房屋都用厚木和石块加固;工坊的仓库里,堆满了柴薪和粮食。北壤七镇,从未如此团结,也从未如此“富裕”。
夜深人静,砚清独坐于武塾院中。三月来,工坊的秩序已如磐石。
他盘膝而坐,体内灵力如江河奔涌,却不再有丝毫阻滞。丹田内的灵液,早已从初成时的涓涓细流,壮大为一片深邃的湖泊。
这并非刻意追求,而是水到渠成。
每日为工坊统筹规划,他的神识在无形中不断锤炼;每一夜静坐内观,他的心神日益清明。工坊的稳定,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修行环境,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将全部心神都沉入自身的境界之中。
灵液在经脉中流转,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让其更加凝练、更加厚重。
忽然,他感到丹田内的灵液仿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旋转起来。这旋转并非他刻意引导,而是灵液自身达到了某种平衡与圆满,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涡流。
一股温润而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内缓缓散发出来,又瞬间内敛。
砚清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蕴,如同古井映月。
筑基后期,成了。
他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呼吸。
他抬头望向星空,心中无波无澜。
他知道,当“灵霜”真正降临,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他必须确保工坊的根基稳固,人心不乱。只有当这一切都万无一失,他才会考虑自己的去留。
可也有人,渐渐地开始抱怨,怀念过去。
“以前,我捕鱼,鱼归我;我种菜,菜归我。”一个老渔夫在酒肆低语,“如今,我捕的鱼,一半归工坊;我种的菜,全归工坊。我凭劳绩换,反倒不如从前。”
“是啊。”另一人叹道,“以前,我累了,便歇;如今,为多得劳绩,日夜不休,反倒更累。”
而矿工石猛,曾是工坊最积极的成员。他劳绩最高,曾在“劳绩大会”上被砚清亲自表扬。
“先生,我媳妇想种几株辣椒,就一小块地,行不行?”石猛半夜悄悄找到砚清。
“不行。”砚清摇头,“所有土地,皆归工坊统一规划。辣椒非耐寒作物,种了也是浪费。”
“那……我攒了这么多劳绩,能不能换点好酒?工坊仓库里不是有几坛吗?”石猛又问。
“劳绩只能兑换工坊统一发放的物资。”砚清道,“酒乃消耗品,不利于集体稳定,不予发放。”
石猛的脸色沉了下来:“先生,我为工坊出了这么多力,连一坛酒都换不到?这劳绩,到底有什么用?”
砚清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石猛,你的劳绩,代表的是你对集体的贡献。它不是钱,不能用来买酒。
它的价值,在于它证明了你是集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这难道不比一坛酒更珍贵吗?”
石猛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贡献了全部力气,换来的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虚名,和一张不能换酒的符纸。
他成了“偏离者”。
砚清知道,像石猛这样的人,迟早会出现。他们是系统中的“低效”因子,是“秩序”与“稳定”的潜在威胁。他们怀念过去,质疑现在,他们的存在,会动摇其他人对“协力工坊”的信念。
必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