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直晒,光线刺得人眼眶发酸。两名守卫横着戈锋,像两道铁闸。
人流从她身侧分开,修士们亮出玉牌,光芒一闪即过。
骑乘灵禽与踏云异兽的修士从容进出,连缰绳都不用收紧。唯独她,被钉在原地。
“过城门,搜身。”左侧守卫又重申一遍,语气拖长,仿佛在一点点掐断她的时间。右侧那人把戈柄在石板上轻磕,盔甲的金属片彼此擦响,清冷刺耳。
他们的视线从她袖口裂开的线边、到被烈日晒得发白的面颊,再到舟尾那张昏沉的脸,最后落在舟沿上被颠簸磨出的缺口。嘴角同时挑起,像是在看一出慢吞吞的把式。
人群也因他们的动作聚集了更多目光。有人压低声音,却刻意让她听见:“玄明界的还挺倔。看样子也拿不出钱。”
“带个半死的,还想不搜身就进?”
笑声像砂子,呛得胸口发涩。
苏棠喉咙一紧,硬挪一步,声音哑得像沙砾:“我同伴伤重——”
“伤重?”左侧那人眼皮抬起,语调戏谑,“那更要查仔细。要不要我们替你把人抬下来?衣里、舟底、暗格,一个地方都不能漏。”
戈锋尖在舟沿上轻轻一点,“叮”的一声,薄木颤抖。
右侧那人配合地“啧”了一声,戈柄在指间转了个圈,停在她胸前:“规矩是规矩。盛典期间,鱼龙混杂,我们得把关,懂吗?”
苏棠指节死死扣着舟沿,手背青筋暴起。她没有再辩,只是伸手入储物袋。
指尖触到石体的清凉,她胸口一窒,像是把最后一点气也压下去。她取出两枚玄品灵石,掌心微微冒汗,石面被一抹即干,留下一圈清亮的痕迹。
两颗石头在日光下折射出淡青的光,灵息在内部游走。
她把灵石递出,语声低哑:“几位……通融。”
两名守卫眼神一收,喉结滚动,却并未伸手。戈锋仍横着。
左侧守卫把目光从灵石移到她脸上,笑意含糊:“姑娘话说轻点,咱们执勤,不好听见风声。”话没说死,像撒下钩子,等她自己往上撞。
她心底一沉,明白了。
周围窃语更响。有人勒停灵兽,热雾喷在石板上,边笑边看:“瞧着是想省这道钱。”
苏棠没有抬头。她手指再次探入储物袋,一寸一寸地把第三枚石推出来,像是拔一根扎在骨缝里的刺。
又一枚,再一枚。四颗玄品灵石整齐地躺在她掌心,把她干裂的掌纹照得清晰。
她把手往前一送,声音很直:“各位,帮个忙。”
这一次,守卫笑意彻底撕开。右侧那人迅速接走两颗,手法利落,像怕别人看见。
左侧那人翻手,把另两颗滑进甲胄的袋口,指背因用力泛白。两人对视,笑意从眼角漾开,把先前的威严全收掉。
“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右侧守卫换了声口,热络得像变了个人,“方才多嘴,别往心里去。烈日下站久了,嗓子干。”
左侧守卫忙不迭陪话:“看您这舟,都快熄了。先进去歇歇。
要救人,往东街走,第三根灵灯柱右拐,再直行二百步,看见嵌水晶的高楼,那就是诊所。重伤的不用排队。”
话音一转,他还故意压低声音:“方才见你同伴脸色不对,才多问两句。这几日盛典开了,乱。拦一阵,也是怕出事。”
右侧那人抢着把城中门道一口气说清楚:东西南北四街,市坊所在,符箓、灵植、丹药、器具、阵旗、灵兽行、兵器楼、客栈黑店……絮絮叨叨,全说得明明白白,最后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走这边,放心过。”
苏棠只低声应了一句“嗯”,声音嘶哑,谢意压得极低。她推舟往前,两名守卫很“客气”地侧开,连忙让出直线。
围观的人见她过关,有人吹了个口哨:“砸得起,就能走。”有人冷笑:“四块玄品灵石够在城里住上一个月了,她倒好,全砸在门口。”更有人在背后丢话:“进了城,省着点花。”
这些话像油腻的烟,黏在背后不散。苏棠没回头,只把舟推稳。烈日下,石板烫得脚底发麻,她的腿像灌了铅。
舟上的人呼吸仍浅,面容静静安在光影里,睫毛投下极细的影。她换了个握法,指腹磨得生疼。
跨过门槛时,左侧守卫还殷勤补了一句:“东街诊所报‘急症’,别排队。你们是外头来的,别跟人挤。”
右侧守卫忍不住把心底话漏出来,笑得轻佻:“我们就是看你同伴脸色不对,才拦一阵,怕惹事。现在好了,快去吧。再晚,城里更堵。”
说完,他下意识摸了摸甲胄袋口,确认那两枚石头确实在身上。动作快得像小兽舔爪,装作若无其事。
苏棠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气,把舟推过门槛。她心里清楚,这不是规矩,而是赤裸裸的“买路钱”。四枚石头换来的,不是好脸色,只是一条能走的道。
可此刻,她只剩下一念:把他送到诊所。
门内第一道阴影遮住烈日,石板热浪退去几分。人流汹涌,她没有停,沿着指引,缓缓而坚定地把舟推了进去。
跨过城门的一瞬,烈日被高墙遮去,热浪稍稍退散。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苏棠心口陡然一滞。
她记忆里的城镇,是玄明界的模样:青砖灰瓦,屋舍低矮,木门上挂一块漆牌,上书“药号”或“铁铺”的字样。
街道石板参差,挑担的商贩、牵驴的行人、偶尔的修士驭器而过,热闹中带着一股质朴。空气里混着草药的苦香与柴火的气息。
可眼前的新云城,却仿佛另一个世界。
笔直的石板大道,宽阔得能并排十几辆灵车而过。
道路两侧,高楼林立,少则三层,多则七八层,砖石砌就,外墙嵌着明光石,在阴影下仍泛着冷光。
高楼之间,悬桥凌空横跨,上方有符阵护持,行人步履飞快,衣袂翻飞。
街市喧嚣,熙来攘往。
有人御使灵梭低空掠行,符光划过,石板上留下一道淡淡光痕。
有人驾驭双头异兽,铁蹄踏地如雷,兽背驮载货物,随驭者的喝声整齐前进。
整列灵车辚辚驶过,车轮符纹闪动,隆隆声震得地面轻颤。
偶尔更有修士御剑飞过,剑光如虹,从街口一掠而过,引得行人纷纷抬头侧目。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
药堂飘出的草药苦香
铁匠坊的焦灼金属味
兽行的腥膻气息
更夹杂着油炸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