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凯旋阅兵和授勋典礼结束后,广州城似乎陷入了持续的狂欢。报纸头版头条皆是东征捷报,楚云飞的名字与照片频繁出现,被冠以“青年战神”、“黄埔楷模”等赞誉。各界的请柬雪片般飞来,酒会、茶话会、演讲邀请络绎不绝。楚云飞依照惯例出席了一些必要场合,举止得体,谈吐不凡,更赢得一片喝彩。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楚云飞独处之时,白日里的喧嚣与荣光便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深沉的思索,以及一丝挥之不不去的不安。
这一夜,他推掉了一个商界名流的晚宴,独自一人在营部办公室。窗外是广州不夜的灯火与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窗内,只有一盏孤灯,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面容。桌上,摊开着嘉奖令和盛大的宴会请柬,旁边,则是几份他让情报队员搜集来的、不太起眼的内部简报和各地消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繁华,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思索一:胜利背后的隐忧。
东征的胜利,是战术上的成功,却未必是战略上的稳固。陈炯明虽败,但其残余势力散入闽粤赣山区,与当地土匪豪强勾结,随时可能死灰复燃。更重要的是,此次东征,主要依靠的是军事打击,对于占领区的基层政权建设、土地问题、民众动员等根本性问题,触及不深。革命如果不能给底层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那么军事胜利的根基便是沙上之塔。他想起了与周恩来探讨根据地建设时的情景,愈发觉得那才是正本清源之道,远非几场胜仗所能比拟。
思索二:革命阵营的裂痕。
庆功宴上,他将领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但楚云飞敏锐地察觉到笑容背后的疏离与算计。粤籍将领与客籍将领之间,黄埔系与旧军队系统之间,尤其是对苏联顾问和党内合作政策的态度上,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蒋介石在宴会上对苏联顾问的礼貌性致谢,与私下里眼神中偶尔闪过的审视,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一些国民党右派元老,在言谈中对“过激”工农运动的隐晦批评,也让他心生警惕。孙中山先生病危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知情人心头,一旦这位能凝聚各方的领袖离去,眼前的团结景象还能维持多久?
思索三:个人的定位与未来的风暴。
“楚团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这样的恭维,他近日听得太多。但他深知,这“前途”并非坦途。蒋介石的赏识和破格提拔,既是机遇,也是束缚。他已被深深地打上了“黄埔嫡系”、“蒋氏爱将”的烙印。这层身份,在目前能带来诸多便利,但也意味着,当未来高层斗争不可避免地爆发时,他必将被卷入漩涡中心,难以独善其身。是安心做一把锋利的“剑”,还是努力成为执剑的人?抑或,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知道,必须尽早谋划。
“荣耀,是最炫目的迷雾,也是最危险的枷锁。”楚云飞放下手中的简报,喃喃自语。简报上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北方奉系军阀动向诡异,与外国势力接触频繁;本地工人运动与商团武装的摩擦时有发生;甚至军中,也出现了关于土地分配和士兵待遇的私下议论……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满城的繁华和个人的荣光,在他看来,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平静。他走到墙边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从广州移向辽阔的全国,眉头紧锁。未来的路,远比刚刚经历的东征更加崎岖和凶险。
“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需要更强大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需要更灵通的消息渠道,也需要在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找到最符合自己理想和利益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