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黑暗与身后咨询室内传来的激烈能量碰撞声、以及艾琳那非人的尖啸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逃亡协奏曲。凌一凡紧紧抓着苏小婉的手，几乎是拖拽着她，跌跌撞撞地向下狂奔。每一步都踩在心脏狂跳的节拍上，肺部的灼痛和身体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试图将他淹没，但握着那只温热手腕的触感，却成了支撑他不至于立刻倒下的唯一力量来源。
苏小婉同样气喘吁吁，高跟鞋早已不知在何时甩掉，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楼梯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她全部的感官。她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前方那个拼尽全力的身影，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决绝。
终于，眼前出现了楼下平台那扇通往街道的门！门外透进来的、昏暗却代表着正常世界的光线，此刻如同天堂的入口！
凌一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那扇并未上锁的门，拉着苏小婉踉跄地冲到了午后的街道上！
喧嚣的市声、汽车鸣笛、行人聊天的声音瞬间涌入耳中，阳光有些刺眼，周围是来来往往、对此地刚刚发生的超自然战斗一无所知的路人。这种巨大的、平凡而喧闹的“正常感”，与他们刚刚经历的恐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两人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眩晕感。
“咳！咳咳……”凌一凡一冲出门口，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凌一凡！”苏小婉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己同样狼狈不堪，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快要栽倒的身体。她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和因为剧烈喘息而不断颤抖的脊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和心疼。“你怎么样？别吓我！”
她看着他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侧脸，看着他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之前在那黑暗咨询室里，他一次次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打断艾琳、最后更是将她推开试图独自抵挡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一种强烈到让她心脏发紧的情感汹涌而出，远远超出了普通同事或邻居的关心。
就在这时，楼上咨询室的方向，那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艾琳的尖啸声，骤然停止了。
一切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不安。
凌一凡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猛地抬起头，和苏小婉惊恐不安的目光一起，投向二楼那扇窗户。
窗户里依旧一片黑暗，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结束了？ 冷月赢了？还是……
下一秒，那扇窗户的米白色窗帘，被一只苍白而优雅的手，轻轻拨开了一道缝隙。
艾琳的身影，出现在缝隙之后。
她看起来……毫发无伤。
之前的愤怒和狰狞消失不见，甚至那完美的职业套装都没有一丝凌乱。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种极致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比之前任何一次暴怒都更加令人胆寒的冰冷。
她的目光，如同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漠然地，落在了楼下狼狈不堪的两人身上。
没有追击的意图，没有失败的恼怒。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那是一抹……冷笑。
一抹充满了嘲弄、不屑，以及一种仿佛看待实验室里侥幸逃出笼子、却依旧在观察区内的小白鼠般的……玩味神情。
然后，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凌一凡和苏小婉却仿佛能清晰地“听”到，那直接烙印在他们脑海中的、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
“游戏……才刚刚开始。”
“跑吧，尽情地跑吧……可怜的……小虫子们……”
说完，她如同失去兴趣般，轻轻放下了窗帘，身影消失在窗户后面。
二楼的窗户恢复原状，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那股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寒意，却死死地缠绕上了凌一凡和苏小婉的心脏，让他们如坠冰窖，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她没有追来，并非因为不能，而是因为……不屑？
她根本就不认为他们能真正逃掉？刚才的一切，包括冷月的拦截，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游戏的前奏？！
那冰冷的嘲弄和“小虫子”的称呼，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加令人恐惧和……绝望。
凌一凡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连身体的剧痛和虚脱感都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他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爆发、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那冰冷的俯视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他们根本就不是在一个量级上！对方甚至懒得立刻捏死他们，只是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过程！
这种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要摧毁他最后的意志。
“她……她……”苏小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比凌一凡还要苍白，显然也“听”到了那句冰冷的宣告，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凌一凡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沉浸在恐惧中的时候！不管艾琳想玩什么游戏，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冷月呢？她怎么样了？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
“我扶你！”苏小婉立刻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害怕了，用力架起凌一凡的一条胳膊，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他的支撑。她的身体同样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得马上走！”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轻烟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小巷阴影里。
是冷月。
她依旧站得笔直，但凌一凡敏锐地注意到，她呼吸的频率比平时略快了一丝，握着那根银灰色短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风衣的下摆有一处不明显的焦黑痕迹，仿佛被什么腐蚀性能量擦过。
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可能并没有占到绝对上风。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凌一凡和苏小婉，确认他们都还活着并能移动，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最简洁的指令：“立刻撤离。目标危险等级提升至‘蚀暗’级。已有‘清道夫’在赶来的路上处理现场。你们，跟我来。”
清道夫？凌一凡想起之前冷月提过，是处理超自然事件痕迹的专业人员。看来冷月成功拖延了时间，并且呼叫了后援处理“心语”的烂摊子，防止事态扩大惊动普通社会。
但“蚀暗”级？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
冷月根本不给两人消化信息的时间，说完便立刻转身，步伐极快却无声地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凌一凡和苏小婉不敢有丝毫耽搁，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紧跟其后。凌一凡几乎将大半体重都压在了苏小婉身上，苏小婉则咬紧牙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努力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她的手始终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
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身边停下。冷月拉开车门，示意两人上车。
凌一凡几乎是摔进后座的，苏小婉也紧跟着挤了进来，依旧紧紧挨着他，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
冷月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辆迅速汇入车流，远离了那片令人恐惧的区域。
车内一片死寂。
直到车辆开出很远，周围再也看不到老城区的影子，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些。
凌一凡瘫在座椅里，剧烈喘息慢慢平复，但身体依旧冰冷而疼痛，尤其是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
他转过头，想对苏小婉说些什么，却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
她的眼睛依然红红的，带着未散的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怀。她的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些许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真实感。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后怕、狼狈，以及那份在生死关头被无限放大、再也无法忽视的牵挂。
凌一凡的心猛地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苏小婉似乎想开口问他怎么样了，嘴唇动了动，却先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擦过他嘴角因为之前强行爆发而渗出的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个细微的、带着疼惜意味的动作，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凌一凡所有的心理防线。
一种混合着愧疚、感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感，汹涌地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故作坚强。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情绪过度透支后、劫后余生的、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为自己之前的无力，为苏小婉险些遭遇不测的后怕，也为那份沉重而突然的情感。
苏小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更加握紧了他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温暖着他无法停止轻颤的手指。
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前座开车的冷月，透过后视镜将后座的一切尽收眼底，但她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车速悄然加快，向着一个未知的安全点驶去。
车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但车内的三人都知道，一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游戏的棋盘已经铺开，猎手在暗处冷笑。
而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在死亡的阴影下，悄然生根，发出了稚嫩却坚韧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