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费了很大劲，对比了很多花艺学习的机构或个人小班课程，终于齐雨儿选定了一家价格合适，一对一教学的老师，有自己的工作室，齐雨儿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自己的副业开展顺利。
终于到了开课的日子，站在工作室门口，手里还攥着打印好的课程表，纸边被手指捻得发皱。来之前她特意化了淡妆，穿了件蓝玥送的浅紫色衬衫，连帆布包都换成了新买的棉麻款，心里揣着点初学者的雀跃，像揣了颗冒泡泡的糖。
推开门的瞬间，那点雀跃 “啪” 地碎了。
没有想象中的鲜花堆成小山，没有沁人心脾的花香漫过来，只有一间二十平米的小房间，正中间摆着张掉漆的木桌，桌腿用胶带缠了两圈，歪歪扭扭地撑着。墙边立着块白板，上面用马克笔写着 “花艺基础课”，字迹龙飞凤舞，还蹭了块没擦干净的墨痕。
空气里飘着点灰尘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尾气，连点植物的影子都没有。
齐雨儿的脚像被钉在门口，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 门牌号是对的，玻璃上贴的课程海报也和网上的一样，只是海报上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束，此刻看来像个巨大的讽刺。
“是齐雨儿吧？” 一个穿灰色 t 恤的女人从里间走出来，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发梢沾着点纸屑。她指了指木桌旁的塑料凳，“坐吧，我准备几张图片，马上就开始。”
齐雨儿慢吞吞地坐下，塑料凳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她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忍不住往门口瞟，心里还存着点侥幸 —— 说不定花在后面没搬出来？说不定老师想先讲理论，再实操？
可直到另外三个学员也来了，房间里还是连根草都没有。有人忍不住问：“老师，花呢？”
齐雨儿也忍不住问道，“不是一对一教学吗？”
灰 t 恤女人指了指白板：“今天先讲理论，认识花材、工具、配色原理。还有你们报的是团购课程，只能拼课。” 她拿起支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形，“插花第一步，是确定花型，比如这个半球型……”
齐雨儿坐在那里，听着老师讲 “玫瑰的品种分类”“勿忘我适合做配花”，耳朵里却嗡嗡作响。她以为插花都应该像蓝玥会所里那样，用新鲜的花材，指尖沾着的露水和花香，再看看眼前这张掉漆的木桌，心里像被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怪不得学费便宜。她在心里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连花都不用准备，成本确实低。这哪是学插花，分明是来听植物科普课的。
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三原色在花艺中的应用”，齐雨儿的目光落在窗外 —— 楼下有家花店，老板娘正蹲在门口修剪玫瑰，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看着就鲜活。
她忽然没了听课的兴致。掏出手机想给蓝玥发信息吐槽，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又默默收了回去。是自己贪便宜选的这家，是自己没实地考察就交了钱，现在抱怨，倒像个输不起的小孩。
“…… 所以配色一定要和谐，不能用太扎眼的配色。” 老师敲了敲白板，“大家明白了吗？”
另外三个学员点点头，有人还在认真记笔记。齐雨儿也跟着点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 —— 这课不能再上了。学插花是想闻闻花香，是想亲手把那些好看的花变成更美的样子，不是来听人对着白板画圈圈的。
02
课间休息时，她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工作室。站在楼下的花店旁，看着老板娘把修剪好的玫瑰插进透明花瓶，阳光落在花瓣上，泛着柔和的光，心里那点憋闷忽然散了些。
她走到花店门口，指着那束粉荔枝：“老板娘，这个怎么卖？”
“三十八一束，新鲜的，今早刚到的。” 老板娘笑着递过来，“要吗？”
齐雨儿接过来，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心里那点因为失望而起的烦躁，像被露水打湿的灰尘，慢慢落了下去。花是香的，是软的，是真实的。
她付了钱，抱着花束往回家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花束上，粉色的花瓣微微颤动，像在对她笑。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想学插花，何必贪那点便宜？不如直接去蓝玥的会所帮忙，哪怕没工资，至少能天天摸着新鲜的花。
齐雨儿低头闻了闻怀里的玫瑰，甜香漫进鼻腔，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与其在这破工作室里浪费时间，不如换个方式。她掏出手机，给蓝玥发了条信息：“蓝玥姐，你那儿缺打杂的吗？我想跟你学插花，不要钱。”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齐雨儿觉得手里的花束，比刚才在工作室里坐一上午，要实在多了。
齐雨儿几乎是跑着冲进蓝玥会所的，怀里还抱着那束刚买的粉荔枝玫瑰，花瓣因为跑得太急微微发蔫。蓝玥正在花房整理新进的向日葵，明黄的花瓣映得她脸色格外清亮，看见齐雨儿风风火火的样子，手里的剪刀顿了顿。
“蓝玥姐！” 齐雨儿把花往旁边的花架上一放，喘着气开始吐槽，“那工作室太坑了！根本没有花，就一张破桌子一块白板，老师对着空气讲了一上午理论，我说怎么学费那么便宜，合着不用成本啊！” 她越说越气，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跟你说，那凳子坐着都硌屁股，简直是浪费时间……”
“说完了吗？” 蓝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手里的剪刀 “咔哒” 一声合上，在安静的花房里格外刺耳。
齐雨儿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蓝玥转过身，裙摆扫过地上的花枝，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反而带着点锐利的冷。“你觉得自己很有理？” 蓝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因激动而发红的脸上。
03
齐雨儿被她看得有点发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 我就是觉得不靠谱……”
“不靠谱？” 蓝玥挑了挑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是你自己贪便宜，选了家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门面，交了钱又嫌这嫌那。那学费是你半个月工资吧？说不学就不学了？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齐雨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蓝玥接着往下说：“工作室破了点怎么了？老师上午讲的那些花材分类、配色原理，你都听懂了？都记住了？你是去学习的，还是去享受环境的？”
花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齐雨儿看着蓝玥紧绷的侧脸，刚才那点因为找到 “同盟” 而燃起的兴奋，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灭得只剩点火星。
“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可那里连花都没有，怎么学啊……”
“学什么东西不都是先理论再实操吗？医学院的学生能边做手术边学习吗？你听说过没上理论课的就拿一具尸体直接解剖的？” 蓝玥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理论是基础，连花材特性都搞不清楚，给你一屋子花你就能插出好作品？齐雨儿，做事不能这么浮躁。”
她指了指花架上那束蔫了的粉荔枝：“你花钱买这束花，觉得值，因为它好看，能让你开心。那笔学费比这束花贵不止十倍，你怎么就觉得不值了？就因为它没让你‘享受’？”
齐雨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工作室楼下的灰尘。蓝玥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最虚的地方 —— 她确实是嫌环境不好，确实是觉得委屈，却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学到了东西。
“再怎么样，也不能上一半课就跑了。” 蓝玥的语气软了些，伸手拿起一支向日葵，花瓣上的绒毛在光线下看得清清楚楚，“明天回去接着上，把剩下的课听完。能学到一点是一点，总比白白扔了半个月工资强。”
她把向日葵插进旁边的空瓶里，动作轻柔，却带着股力量：“等你把理论吃透了，再来我这儿学实操。到时候别说花，就是让你搬花泥、剪花枝，你都得老老实实学。想走捷径？没门。”
齐雨儿站在原地，听着蓝玥的话，心里那点不服气慢慢变成了羞愧。她确实太浮躁了，总想着一蹴而就，总想着要在舒服的环境里做喜欢的事，却忘了学习本身，从来都不是件轻松的事。
“知道了。” 她闷闷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蓝玥看了她一眼，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行了，别耷拉着脸了。过来帮我剪根，来实操吧，这些都归你剪。”
齐雨儿赶紧走过去，拿起剪刀，看着蓝玥手里的向日葵，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蓝玥说得对，与其抱怨环境不好，不如踏踏实实学点东西。哪怕那工作室再破，哪怕老师讲得再枯燥，至少，不能让那半个月工资，真的打了水漂。
花房里的花香依旧浓郁，齐雨儿握着剪刀的手，慢慢稳了下来。
04
从蓝玥会所出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巷口的青砖黛瓦。齐雨儿走得很慢，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应和心里那些翻涌的念头。
风里还飘着淡淡的花香，是蓝玥花房里的味道。齐雨儿拢了拢衬衫领口，想起刚才蓝玥训斥她时的样子 —— 没有歇斯底里的火气，却字字带着分量，像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那些浮躁又虚荣的小心思。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 她低声对自己说，脚步顿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她想起第一次见蓝玥的情景，那时候的齐雨儿，眼睛像黏在她身上似的，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是自己这辈子都学不来的从容。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从关系走近了开始。她会注意到蓝玥价值不菲的各种首饰，心里偷偷比较自己身上这件打折买的衬衫；会听见别人夸赞蓝玥会做生意，嘴上应和着，心里却酸溜溜地想 “还不是运气好”；甚至刚才在花房里，蓝玥条理清晰地指出她的浮躁时，她第一反应不是服气，而是觉得 “你不就是条件好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齐雨儿猛地停下脚步，看着街对面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 ——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眼角还带着点没消下去的红，手里攥着的帆布包带子都快被捏变形了。
“真是没水准。”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蓝玥明明是在帮她，明明是在用自己的经验教她怎么踏实做事，她却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生出了嫉妒的心思。
她想起蓝玥说话时的样子，哪怕是训斥人，逻辑也清晰得像教科书：先点出她的问题，再分析原因，最后给出解决方案，既没伤她的面子，又让她没法反驳。换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只会要么哭哭啼啼，要么炸毛翻脸，哪有这样的气度和智慧。
还有蓝玥的思维方式。自己选工作室只看价格，被坑了就只会逃避；蓝玥却能透过 “环境差” 看到 “理论有用”，还强调 “听完课再学实操” 。这不是厉害是什么？是真的把生活嚼透了，才能有这样的通透和冷静。
暮色越来越浓，街灯次第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齐雨儿身上，却驱不散她心里的羞愧。她一直把蓝玥当偶像，却在关系近了之后，反而用放大镜去看那些无关紧要的 “刺”，忽略了她身上最珍贵的光芒。就像捧着颗珍珠，却只顾着抱怨上面的纹路，忘了它本身有多亮。
走到公交站时，车正好来了。齐雨儿随着人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街景慢慢往后退，像她这些年走过的路 —— 跌跌撞撞，还总爱跟自己较劲。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蓝玥的对话框，输入又删掉，最后只发了句：“蓝玥，谢谢你。”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些。或许人就是这样，总要在别人的镜子里，才能看清自己的模样。蓝玥这面镜子太亮了，照出了她的浮躁，也照出了她的狭隘，但更重要的是，让她明白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车到站时，齐雨儿深吸了一口气，走下车。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里默默想：明天去上课，好好记笔记，哪怕学不会插花，至少得学会怎么做人。
有些优秀，是值得被仰望的。而承认别人的好，修正自己的错，才是靠近光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