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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卷泛黄得几乎要碎裂的竹简,骨节嶙峋得如同嶙峋的山石。他端坐于堂口那方简陋的石榻之上,身下铺着一张边缘磨损的陈旧蒲团,深邃的眼窝里,平日流转着洞察古今的幽光,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潭,骤然掀起剧烈的涟漪。那并非寻常的波动,而是一种源自血脉、直抵灵魂的震颤!

“堂主!”他干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惊悸的嘶哑,猛地穿透了堂口大阵隔绝外界的低沉嗡鸣,“文脉!有文脉气息在震动!”

王青城正倚靠在冰冷的镇岳碑基座旁,残存的右手按在胸口,试图平复琉璃左臂深处那无休止的火炭灼烧感,以及右臂怨毒纹路传来的阴寒麻木。闻言,他染血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转向鬼谷子。“文脉?儒门?”声音嘶哑,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是!”鬼谷子霍然起身,宽大的破旧麻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手中那卷古老的竹简自行悬浮起来,上面那些以古篆书写的、原本沉寂暗淡的文字,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一个接一个地闪烁起微弱却极其纯粹的白金色毫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涤荡污秽的凛然正气,将鬼谷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极其微弱…在西北方深山里…正被污浊魔气疯狂侵蚀、压制!那气息…是‘浩然’!是圣贤书卷之气!有人在引动文脉残存之力,以心魂为薪柴,苦苦支撑!”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是儒门!定有儒门遗脉尚存!就在那山中!”

这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蟒黑龙冰冷的竖瞳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灰九冥浑浊的眼眸也抬了起来,手中的龟甲木杖顶端玉盘微微转动,仿佛在印证着什么。堂口残存的几位仙家印记,都在万仙册上明灭不定。文脉未绝!在这个血月凌空、魔莲肆虐的绝望时代,这无异于黑暗深处陡然亮起的一豆星火,微弱,却足以撼动人心!

“西北…深山…” 王青城低声重复,染血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堂口摇摇欲坠的淡薄光晕,投向了西北那片被血月魔光笼罩的、更加险峻幽邃的山峦轮廓。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内腑剧痛,却强行压下。那摇摇欲坠的琉璃左臂微微抬起,指向西北,“郭家伦!黄初一!”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在!”郭家伦立刻应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平日负责整理记录堂口一切见闻文书,此刻眼中却爆发出异样的神采。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册子,封皮上墨迹淋漓,正是他整理的《沧澜魔劫录》。黄初一,那个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人,则无声地向前一步,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上,里面是他视若性命的机关工具与探查器具。

“蟒黑龙、灰老镇守堂口!”王青城语速极快,“鬼谷先生,引路!家伦记录文脉所见!初一,前路探查机关魔障!随我…入山!”

没有片刻耽搁。鬼谷子一把抄起那卷光芒闪烁的竹简,枯瘦的手指在其上某个特定的古篆字符上用力一按!嗡!竹简上的白金光晕骤然凝成一道笔直的光束,如同无形的指北针,坚定地指向西北群山深处!

“走!”王青城低喝一声,当先冲出堂口大阵那稀薄的光晕。鬼谷子紧随其后,郭家伦和黄初一毫不犹豫地跟上。蟒黑龙与灰九冥的身影在阵光后凝重地目送。

甫一出阵,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便扑面而来。血月的光芒如同污浊的脓血,泼洒在死寂的山林之上。视线所及,尽是凋零破败的景象。扭曲虬结的枯树张牙舞爪,枝干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苔藓,散发出令人头晕的甜腻腥气。原本青翠的藤蔓变得漆黑滑腻,如同巨蟒的尸体缠绕着山石。脚下的土地不再是沃土,而是覆盖着一层粘稠的灰白色菌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每一次抬脚都带起恶心的丝缕粘液。

“小心脚下!”黄初一压低的声音响起,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顶端镶嵌着暗淡水晶的细长铜棍,谨慎地在前方探路。那水晶触碰到某些区域,便会发出微弱的红光嗡鸣。“魔气淤积点…菌毯下有腐蚀泥沼…绕开!”

鬼谷子手中的竹简光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他神情凝重,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仿佛在捕捉风中传来的、常人无法感知的微弱书页翻动声或断断续续的诵经低吟。郭家伦则一边紧跟,一边飞速地在《魔劫录》的空白页上以炭笔勾勒着地形草图,并急促地标注:“入西北山道…枯木泣血…地生腐菌…鬼谷先生感文脉波动加剧…”

越往深处,魔化的痕迹越发触目惊心。山涧溪流早已断流,裸露的河床上堆积着厚厚的、腥臭扑鼻的黑色淤泥,无数惨白的鱼骨和不知名的小兽骸骨半埋其中。嶙峋的山石缝隙里,不时能看到一些形态诡异的魔化生物在蠕动——长着蝙蝠翅膀、却拖着蝎子尾巴的怪虫,或是浑身覆盖着流脓肉瘤、散发出硫磺气息的矮小地精。它们猩红或惨绿的眼珠在阴影中闪烁,贪婪而充满恶意地窥视着这群闯入者。

“吱——!”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死寂!一团黑影猛地从斜刺里一块布满暗红苔藓的巨岩后扑出!那是一只形如猿猴,却浑身无毛,覆盖着青黑色鳞片,双臂末端是两把巨大骨刃的魔物!它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戮欲,骨刃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直劈队伍中间的郭家伦!

“低头!”黄初一的厉喝几乎同时响起!他手腕一抖,三道乌光无声无息地从他袖中激射而出!是淬了破魔朱砂的袖箭!噗噗噗!三支短箭精准无比地钉入魔猿的双眼和咽喉!魔猿的扑击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骨刃擦着郭家伦低下的头皮掠过!污血飞溅!

“快走!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黄初一脸色严峻,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郭家伦。鬼谷子手中的竹简光束剧烈闪烁起来,指向一处陡峭的岩壁缝隙。“这边!文脉震动…就在那后面!快!”

众人顾不上喘息,奋力攀上陡坡,手脚并用地钻进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岩缝。岩缝内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淡淡的、混杂在魔气中的墨香与陈旧纸张的气息!鬼谷子脸上的激动难以抑制:“近了!很近了!”

岩缝尽头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将所有人的心沉入了冰窟!

眼前是一片群山环抱的小小谷地。谷地中央,矗立着一片依山而建的、古朴而庄重的建筑群——飞檐斗拱,青砖黛瓦,纵然在血月污浊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曾经的清雅气象。这正是一座深山书院!然而此刻,这座书院,却如同风暴海洋中即将倾覆的孤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包围!

整个山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魔物!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将书院那残存的、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晕的结界壁垒死死围困!有之前遭遇的鳞甲骨刃魔猿,有浑身流淌着腐蚀粘液、如同巨大蛞蝓的怪物,有在空中盘旋、发出扰人心智尖啸的翼魔…它们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同源的、源自血月与魔莲的暴戾、贪婪与毁灭气息!它们嘶吼着,抓挠着,撞击着,用粘液喷吐,用爪牙撕咬,用身体冲撞!每一次攻击落在书院外围那层薄得如同肥皂泡般的白金光晕上,都激起剧烈的涟漪,让那本就黯淡的光芒更加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

魔物组成的黑色潮汐中心,那座被围困的书院,宛如一座行将沉没的孤岛。青石垒砌的院墙早已残破不堪,布满了爪痕、腐蚀的坑洞和撞击的裂痕。曾经悬挂匾额的门楼彻底坍塌,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柱斜指着污浊的天空。院内,几座主要的讲堂和藏书楼也多有倾颓,瓦砾遍地,窗棂破碎,被一层厚厚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魔莲苔藓所覆盖,如同生长在废墟上的毒瘤。

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仍在抵抗的力量核心,来自书院最深处,一方高台之上。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色如古玉的石碑。石碑表面密密麻麻镌刻着古老的篆文,每一个文字都仿佛拥有生命,正散发着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白金色光芒——浩然正气!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竭力撑起一片笼罩着石碑周围丈许方圆的淡薄光罩,将攀爬其上的魔莲苔藓死死隔绝在外。

光罩之内,数道身影盘膝而坐,环绕着圣贤碑文。

为首一人,须发皆白如雪,身形枯槁得如同深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他身上那件原本应该是天青色的儒衫,早已被血污、汗渍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破烂不堪,多处地方被腐蚀撕裂,露出下面同样枯瘦、布满新旧伤痕的皮肤。他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超越凡俗岁月的沧桑与疲惫,面色是一种濒死的灰败,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如同两颗即将燃尽的星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圣贤碑文,瞳孔深处燃烧着最后的不屈火焰。他的双手枯瘦如柴,指甲崩裂,死死地按在冰冷粗糙的碑面之上,十指指腹早已磨破,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汗水,在古老的碑文沟壑中蜿蜒流淌,又被那白金色的光芒迅速蒸腾、净化,化作一丝丝带着悲壮意味的淡红雾气。

“天地有正气…” 老者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极其艰难,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魔物的嘶吼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污浊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护者耳中,也隐隐传到王青城等人藏身的岩缝入口。

“…杂然赋流形…” 他身后,另外几位同样形容枯槁、摇摇欲坠的儒修,无论男女老少,皆拼尽全力应和着。他们的声音同样嘶哑、断续,充满了油尽灯枯的疲惫,但每一个字吐出,都引动着身下大地深处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共鸣,让那守护着他们的白金光罩顽强地闪烁一下。

“…下则为河岳…” 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呕心沥血的决绝!随着这声诵念,他枯槁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灰败的脸色瞬间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噗!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尽数喷洒在面前的圣贤碑文之上!

嗡——!

被儒者心头精血浇灌,那巨大的圣贤碑文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金光华!光罩瞬间变得凝实厚重,将几只趁机扑上来的、形如夜枭却长着人脸的魔物狠狠弹飞出去,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白金光芒中如同冰雪般消融!

“夫子!” 老者身后,一个中年儒生悲呼出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落。

“孟夫子…撑住啊!” 另一个年轻些的书生声音哽咽,挣扎着想上前搀扶,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老者——孟夫子,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他抬手,用破烂的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眸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碑文,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烙印进去。“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濒临破碎的心鼓上!

然而,这爆发如同回光返照,璀璨却短暂。圣贤碑文的光芒在达到顶峰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回落、黯淡。笼罩众人的光罩再次变得稀薄如纸,边缘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哀鸣!

“吼——!”“嘶嘎——!”

外围的魔物群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被这短暂的爆发彻底激怒!更加狂暴的嘶吼声浪冲天而起!更多的魔物从山谷阴影中涌出,汇入那黑色的狂潮!一只体型格外庞大、如同由无数腐烂肢体缝合而成的巨怪,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它高高扬起一只由数根粗大树干和锋利骨刃组成的恐怖巨臂,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那薄如蝉翼的浩然光罩!

光罩内,孟夫子身后的中年儒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年轻书生徒劳地举起手中早已断裂的戒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击,已是绝境!

“不——!” 郭家伦目眦欲裂,手中的炭笔“啪”地折断!他看到了那摇摇欲坠的光,看到了那喷洒在圣贤碑文上的热血,看到了孟夫子眼中那不屈却注定熄灭的火焰!那是他追寻记录、视为珍宝的文脉!那是承载着先贤智慧的圣贤碑文!那是…人!

王青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识海中,万仙册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与震颤!常天龙黯淡的蛇影在册页间痛苦地翻滚,白仙草的印记散发出焦灼的药香,磐石印记嗡嗡作响,三奶奶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叹息,蟒黑龙的印记传递出冰冷的怒意,灰九冥的龟甲急速推演着绝望…所有的印记,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守护意志,在这一刻被那即将熄灭的浩然正气、被那以身殉道的悲壮所点燃、所共鸣!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一股源自大地万灵、源于堂口众仙、源于王青城自身不屈意志的磅礴力量,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结印,而是五指箕张,狠狠按向自己的眉心!指尖瞬间刺破皮肤,鲜血涌出!

“以吾之名!引万灵之意!聚众仙之念!” 王青城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唱,撕裂魔物的嘶吼,响彻整个绝望的山谷!他眉心流出的鲜血并未滴落,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瞬间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血线!

嗡——!嗡——!嗡——!

识海之中,万仙册光芒万丈!常天龙的蛇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一股守护地脉、庇护生灵的坚韧意志融入血线;白仙草印记摇曳,纯净的净化与治愈之力汇入;磐石印记嗡鸣,镇压邪祟、守护秩序的厚重意志汇入;三奶奶的虚影双手合十,悲悯与智慧的信念汇入;蟒黑龙的印记冰冷地低吼,肃清污浊、涤荡水脉的杀意汇入;灰九冥的龟甲停止推演,一股守护传承、指引生机的坚韧意念汇入…堂口残存的众仙,无论是妖是仙,是强是弱,在这一刻,所有的信念前所未有地凝聚、共鸣!

那道承载着万灵众仙守护信念的血线,在王青城染血的指尖引导下,如同穿越时空的利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魔物狂潮,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书院深处,那即将被巨怪骨臂砸碎的、稀薄欲散的浩然正气光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夺目的强光。

只有一声奇异的、仿佛无数古老书页同时翻动的“哗啦”轻响。

那层被孟夫子等人以生命和精血苦苦支撑、已稀薄得如同晨曦水汽的浩然光罩,在被血线触及的刹那,仿佛干涸龟裂的河床骤然迎来了九天之上的甘霖!

嗤——!

原本黯淡的白金光晕,如同被投入了亿万星辰的核心,骤然爆发出无法言喻的璀璨清辉!这光芒不再是垂死挣扎的烛火,而是初升的朝阳,是划破永夜的雷霆!纯净、磅礴、凛冽不可侵犯!光芒所及之处,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轰!!!

那由腐烂肢体缝合而成的巨怪,它那裹挟着毁灭力量砸落的恐怖骨臂,在距离光罩仅剩尺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秩序”与“守护”意志构筑的叹息之墙!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接触点爆开!

没有血肉横飞。那狰狞的骨臂,连同巨怪小半个肩膀,在接触到白金清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雪,又像是被阳光直射的浓稠黑暗,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开始了无声的、彻底的崩解!构成巨怪躯体的腐烂血肉、扭曲骨骼、以及其中蕴含的暴戾魔气,在白金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墨汁,疯狂地扭曲、蒸发、化为缕缕散发着恶臭的黑烟,转瞬便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嗷——!!!”

巨怪残留的躯体上,数张扭曲的人脸同时发出撕心裂肺、非人非兽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最深沉的恐惧!它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倒退,每一步都在布满菌毯的地面留下深深的、冒着腐蚀黑烟的脚印。

这仅仅是开始!

那骤然爆发的、融合了万灵守护信念的浩然清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又似刺入脓疮的银针!它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光罩,而是化作了主动净化与驱逐的怒涛!以圣贤碑文为中心,白金清光如同怒放的光之莲花,一圈圈、一层层地急速向外扩张、席卷!

光之所及,便是净化之域!

攀爬在书院残垣断壁上的暗红魔莲苔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片,发出“滋滋”的尖利哀鸣,瞬间枯萎、焦黑、化为飞灰!那些离光罩最近、正疯狂撕抓扑咬的低阶魔物——鳞甲骨刃的魔猿、流脓的蛞蝓怪、尖叫的翼魔——在白金清光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强酸池的蜡像,身体迅速溶解、溃烂、冒出滚滚黑烟,在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声中化为乌有!连那污浊粘稠的空气,都被这清光涤荡一空,弥漫开一种久违的、带着雨后山林与陈旧书卷的清新气息!

整个山谷,如同被投入了净化洪炉!黑色的魔潮在这沛然莫御的浩然清光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刚才还悍不畏死、疯狂冲击的魔物大军,此刻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的蚁群,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嘶鸣!前排的魔物在白光中消融,后排的魔物则在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驱使下,彻底崩溃!它们不再听从任何号令,忘记了贪婪与毁灭,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如同退潮的黑色污水,互相践踏着,哀嚎着,疯狂地向山谷四周的阴影、岩缝中溃逃!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这…这是…” 光罩之内,孟夫子身后那个准备闭目待死的中年儒生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那席卷魔潮的白金怒涛,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茫然。

“浩然…真正的浩然正气!” 年轻书生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而身处风暴核心的孟夫子,他枯槁的身体在这磅礴清光的照耀下,如同久旱的禾苗,竟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玉石般的温润光泽。他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眸,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洞穿一切的光芒!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层层溃散的魔物,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山谷入口岩缝处,那个身形残破、却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王青城!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濒死的绝望,而是充满了震撼、了然、欣慰…以及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与绝望深渊后,终于得见同道、托付有人的释然!

光罩内,浩然清光涤荡魔氛的余韵仍在空气中如涟漪般荡漾,带着书卷的墨香与山林的清气。圣贤碑文上的白金色光芒已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爆发状态回落,变得温润而稳定,如同古玉内蕴的宝光,柔和地笼罩着丈许方圆,将残余的污秽彻底隔绝在外。

孟夫子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死死按在碑文上的双手。十指指腹早已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在冰冷粗糙的碑面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印记。他枯槁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猛地一晃,如同被狂风吹折的老竹,向后软倒。

“夫子!” 中年儒生和年轻书生悲呼一声,不顾自身虚弱,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入手处,那枯瘦的臂膀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嶙峋的骨头,再无一丝血肉的分量。

孟夫子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他脸上那层因清光注入而短暂浮现的温润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被一种死寂的灰败所覆盖。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依旧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生命中最后的烛火。

“扶…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人含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孟夫子,让他勉强靠坐在冰冷的圣贤碑文基座旁。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山谷入口的方向,穿透了溃散的魔雾和崩塌的断壁残垣,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正艰难迈步穿过废墟、向他们走来的身影——王青城。

鬼谷子、郭家伦、黄初一紧随其后。郭家伦捧着《魔劫录》的手在微微颤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书院和被清光净化后裸露出的焦黑地面,眼中充满了悲悯与记录者的急切。黄初一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阴影,手中的探魔铜棍低低嗡鸣,防备着可能潜藏的零星魔物。

王青城走得很慢。琉璃左臂无意识地垂在身侧,暗红的裂纹在血月下依旧灼灼发亮,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右臂上,被青虺蝎尾刺伤的创口虽然被沧澜水神之力暂时压制,但怨毒与蝎毒交织的乌黑幽绿之色仍在皮肉下隐隐扩散,带来冰冷与灼烧交织的折磨。他的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方才强行引动万仙册众仙信念、沟通并增幅浩然正气的举动,几乎榨干了他残存的所有心力与本源。但他挺直着脊梁,一步一步,踏过魔物溃散后留下的粘稠污迹和焦枯骸骨,目光沉静如渊,与孟夫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气氛笼罩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废墟。

终于,王青城走到光罩边缘,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试图进入那温润的守护光晕,只是隔着那层薄薄的白金光芒,对着靠坐在碑基旁的孟夫子,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抱拳,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修士之礼。动作牵动伤势,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护世盟,王青城。” 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孟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却只化作了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王青城残破的身躯,目光在他那裂纹密布的琉璃左臂和怨毒盘踞的右臂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鬼谷子等人,最后落回王青城染血却依旧沉静的脸上。那目光中,有洞悉一切的智慧,有深沉的悲悯,更有一种…终于卸下千钧重担的释然。

“好…好一个‘护世’…” 孟夫子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引万灵之念…增幅浩然…此等手段…闻所未闻…然…其心…其志…可昭日月…” 他喘息了片刻,枯瘦如鹰爪般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探入自己那件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的儒衫怀中。

摸索了许久,他才颤抖着抽出手。在他那污秽干枯、指甲崩裂的指间,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方折叠得极其方正、约莫巴掌大小的东西。那并非金铁玉石,而是一张纸。一张极其古旧、边缘早已磨损毛糙、呈现出深褐黄色的纸张。纸张本身似乎并无特殊,但当孟夫子将其取出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纯粹!凛冽!刚正不阿!

那气息并非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震撼。如同面对巍峨高山,如同仰望浩瀚星空,带着一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磅礴意志!仿佛有无数先贤的影像在这张残破的纸页上重叠,低声吟诵着天地间的至理大道!

“此乃…” 孟夫子喘息着,枯槁的手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轻轻拂过那泛黄的纸面。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废墟,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文丞相…狱中所书…《正气歌》…残页…”

“文丞相?!” 郭家伦失声惊呼,捧着《魔劫录》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热光芒!那是史册中记载的,以一身正气抵御外辱、宁死不屈的千古忠魂!他的绝笔《正气歌》,更是儒家精神在黑暗年代不屈抗争的最高象征!这竟然是…文丞相亲书的残页?!

“非…全篇…” 孟夫子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回手中那方残页,“仅存…养气守正…克制心魔邪念…之精要法门…” 他抬起头,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死死地、充满托付之意地锁定王青城,“魔莲…血月…侵蚀…非仅血肉…更乱人心…毁其志…此篇…乃守心之盾…克邪之剑…赠予…护世之人…”

话音未落,孟夫子那本就微弱至极的气息,如同燃尽的烛芯,猛地一暗!他整个身体,从按着残页的指尖开始,竟无声无息地散发出点点柔和的白金色光粒!这光粒纯净无比,带着书香与浩然之意,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缓缓飘散开来!

“夫子!” 中年儒生和年轻书生泪如泉涌,悲恸欲绝,想要抓住那些光粒,却只徒劳地穿过一片虚无。

孟夫子的身体在这光粒逸散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虚幻!他脸上却无丝毫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最后的目光,依旧落在王青城身上,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仿佛在说:“…莫负…苍生…”

随着最后一点光粒从他眉宇间飘散而出,孟夫子那枯槁的身躯彻底化作一片柔和的白金光晕,如同无数细碎的星辰尘埃,在圣贤碑文散发的温润光芒中盘旋、升腾,最终完全消散于无形。原地,只留下那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正气歌》残页,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散发着纯粹而坚韧的凛然正气。

整个书院废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圣贤碑文的光芒,依旧温润地流淌着,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先贤最后的馈赠。

王青城缓缓放下抱拳的右手,染血的瞳孔深深凝视着那悬浮的残页,又望向孟夫子消散的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牵动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一步一步,踏入了那温润的浩然光晕之中。

没有阻碍,那守护的浩然正气仿佛认可了他的气息。

他伸出那只伤痕累累、却依旧稳定的右手,极其郑重地,如同捧起一座无形的山岳,轻轻托住了那方悬浮的《正气歌》残页。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泛黄古纸的刹那!

嗡——!

一股纯粹、磅礴、刚正不阿的意志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瞬间冲入了王青城的识海!没有狂暴的冲击,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涤荡灵魂的力量!万仙册在他识海中光芒大放!常天龙的印记发出一声舒畅的嘶鸣,白仙草的印记散发出更加纯净的药香,磐石印记嗡鸣着变得更加稳固…就连他右臂上那怨毒与蝎毒交织的伤口,其蔓延侵蚀的阴寒与灼痛感,竟也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浩然正气强行压制下去,如同遇到了克星,退缩蛰伏!一股清凉而坚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铠甲,瞬间加持在他的精神意志之上,让他因剧痛和疲惫而濒临崩溃的心神,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残页上的古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流淌,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呼…” 王青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起了更重的责任。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方承载着千古浩然之气的残页收入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残页散发出的温润气息,如同最坚韧的护心镜,抵御着内外侵蚀的寒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跪伏在孟夫子消散之地、无声恸哭的中年儒生和年轻书生,扫过神情悲戚的鬼谷子、激动难抑的郭家伦和依旧警惕的黄初一。

“此地…不宜久留。” 王青城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厚重。他抬头望向被血月染红的天空,山谷四周的阴影里,虽然魔物大潮已溃退,但那些猩红或惨绿的眼眸并未完全消失,贪婪与恶念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窥伺。圣贤碑文的光芒虽能守护一时,却无法长久隔绝这日益浓重的魔世污浊。

“夫子…夫子他…” 中年儒生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声音哽咽。

“孟夫子,求仁得仁。” 王青城打断了他,语气沉缓而有力,“文脉不绝,精神永存。此间圣贤碑文,乃先贤智慧结晶,亦是魔莲眼中钉肉中刺。” 他染血的目光扫过那巨大的古玉石碑,“留在此地,终难逃魔爪。可愿随我…携此圣物,移入堂口?护世盟虽陋,愿倾力护持文脉不绝!”

“携碑…迁移?” 年轻书生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巨大的石碑,脸上露出茫然和难以置信。

“有何不可?” 鬼谷子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温润的碑面,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圣贤之道,存乎一心,亦载于金石。此碑乃文脉显化之器,承载千年浩然,非寻常顽石可比。堂口虽非洞天福地,却有地脉灵枢为基,万仙册为引,更有…” 他目光扫过王青城,“…引动万灵、增幅正气的堂主在!足以温养此碑,使其光芒不灭,以待清平!”

中年儒生与年轻书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与最后燃起的希望。书院已毁,夫子已逝,留在此地,结局早已注定。这残存的圣贤碑文,是夫子用生命守护的,是文脉最后的火种!

“我…张松年,愿携圣碑,入护世盟!” 中年儒生挣扎着站直身体,对着王青城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决绝。

“学生…李墨,愿往!” 年轻书生也连忙起身行礼。

王青城微微颔首。无需多言,他目光转向黄初一:“初一,探查碑基,寻迁移之法!”

“是!” 黄初一精神一振,立刻上前,手中探魔铜棍收起,换上了几件精巧的凿錾和刻有符文的量尺,绕着巨大的圣贤碑文基座仔细探查起来。他动作迅速而专注,手指在冰冷的石质基座和泥土间摸索,不时敲击几下,侧耳倾听回声。

趁着这个间隙,鬼谷子走到王青城身侧,手中那卷感应文脉的古老竹简再次浮现。他闭目凝神,枯瘦的手指在竹简上缓缓划过。这一次,竹简并未发出指引方向的光芒,反而在其表面那些古拙的篆文间,隐隐浮现出几个极其黯淡、如同被岁月尘封的奇异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古老玄奥的气息。

“堂主,” 鬼谷子睁开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方才引动浩然正气,涤荡魔氛之时…老朽借此碑文与文脉短暂共鸣之机…以秘法追溯源头…于那浩瀚而残破的文脉长河支流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同源’悸动…其性…非浩然之刚烈…而是…藏锋守拙,如渊如狱…”

王青城染血的瞳孔骤然一凝:“另一支文脉?”

“极有可能!” 鬼谷子点头,指尖点在竹简上一个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的、形似三重楼阁叠加的符号上,“此乃…上古‘天禄阁’之秘文!据残卷所载,天禄阁非显于世,乃秘藏百家精义、守护文明火种之所在…其踪迹…指向…南方…十万大山…深处…葬书谷!” 他眼中闪烁着洞察天机的幽光,“然…此讯息飘渺如烟,葬书谷更是传说中的绝地…或有遗存…亦或…只是文脉长河破碎前的残响…”

“天禄阁…葬书谷…” 王青城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南方十万大山…那是比此地更为险峻、传说中上古遗族与洪荒异兽盘踞的禁忌之地。血月魔莲之下,那里的凶险可想而知。但这线索,如同黑暗中的另一颗微星,指向了文脉可能存在的另一处火种。

就在这时,黄初一的声音传来:“堂主!碑基探查完毕!基座与山体地脉相连不深,核心禁制似在碑文本身!有办法!”

王青城收回思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说!”

“需以精纯文气为引,暂时切断碑文与地脉的浅层联系,再辅以土石搬运之法!张先生,李兄弟,请助我!” 黄初一看向两位儒生。

张松年与李墨立刻上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掌按在温润的圣贤碑文之上,闭上双眼,口中低声吟诵起古老的经文。随着他们的诵念,碑文上的白金光芒微微流转,变得更加内敛温顺。

黄初一则迅速从皮囊中取出几枚刻画着复杂符文的玉钉和一卷暗金色的绳索。他动作快如闪电,围绕着碑基丈量,将玉钉精准地钉入特定的方位,暗金绳索缠绕其上,构成一个临时的法阵。

“起!” 黄初一低喝一声,双手结印,按在法阵核心!

嗡! 玉钉上的符文亮起,暗金绳索绷紧!圣贤碑文通体微微一震,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竟缓缓脱离了基座,悬浮离地尺许!其下方的泥土岩石,仿佛失去了某种维系之力,变得松散起来。

“成了!” 黄初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接下来只需以土石之力搬运…”

“不必。” 王青城上前一步,完好的右手伸出,轻轻按在了悬浮的圣贤碑文侧面。识海中,万仙册上磐石的印记骤然亮起!一股沉稳厚重的土灵之力顺着他的手臂注入石碑。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巨大的圣贤碑文,竟在王青城的掌心接触下,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光芒一闪,迅速缩小!眨眼间,便化作一方仅有巴掌大小、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白金光晕的玉碑模型,安静地躺在了王青城的掌心!重量也仿佛随之减轻。

“这…” 张松年和李墨看得目瞪口呆。

“神物自晦,大小如意。” 鬼谷子抚须,眼中露出赞叹,“此碑灵性未泯,认可了堂主方才引动的万灵守护之念与浩然增幅之力,故愿随行。”

王青城小心翼翼地将这方微缩的圣贤玉碑收入怀中,与那《正气歌》残页置于一处。温润的白金气息与凛冽的浩然正气在胸口交相辉映,如同两道坚韧的暖流,持续不断地抵御着内外魔气的侵蚀,滋养着他枯竭的心神与残破的躯体。

“走!” 王青城不再停留,当先转身,朝着山谷外走去。身影依旧残破,步伐依旧沉重,但那挺直的脊梁,却仿佛承载着新生的重量。

鬼谷子、黄初一、郭家伦紧随其后。张松年与李墨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夫子与无数同窗的书院废墟,眼中含着泪,也含着决绝的希望,毅然转身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崩塌的院墙,踏过魔物溃散后留下的狼藉之地。来时被魔物充斥的山谷,此刻一片死寂,只有残存的暗红苔藓在阴影里如同垂死的蠕虫般微微搏动,散发出衰败的腥甜气息。血月的魔光依旧冰冷地笼罩着,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污浊魔压,似乎被方才那场浩然清光的爆发涤荡了不少,隐隐透出一丝山野自然的清冷。

郭家伦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在《魔劫录》上记录着,炭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魔潮溃,书院毁…孟夫子以身殉道,化浩然星辉…圣贤碑文微缩如意,随行…得《正气歌》残页,守心克邪…另,鬼谷先生感天禄阁秘文,指向葬书谷…”

他写得专注,仿佛要将这悲壮与希望并存的每一刻都铭刻下来。

走在最后的张松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望那片被血月勾勒出狰狞剪影的书院废墟,又望向走在队伍最前方、那残破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悲怆,却又有一丝绝处逢生的滚烫。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了许多的空气,胸膛起伏,对着废墟的方向,也对着那沉沦的天地,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吟诵起来,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这并非孟夫子最后诵念的《正气歌》原句,而是其后的句子。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如同为逝去的英魂招魂,又似为前行的同道壮行!

走在前面的李墨身体一颤,猛地停下,也跟着转过身,泪水再次涌出,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地应和道:“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两人的声音合在一处,在这劫后的山谷中回荡,撞在焦黑的山石上,竟隐隐引来一丝微弱的回响。圣贤碑文在王青城怀中似乎感应到了这同源的信念,散发出更加温润柔和的光晕,透过衣襟,在他胸前映出一小片温暖的白金色。

王青城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但在那染血的、紧抿的唇角,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然浮现,转瞬即逝。

东方天际,那轮永恒悬挂的血月边缘,浓得化不开的污浊云层深处,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缕极其微弱、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光芒,如同沉睡大地挣开的第一线眼缝,艰难地透了出来。

天,终究没有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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