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望着仍在抹眼泪的曦滢,又看看一脸疑惑的姐姐,又急又委屈,额角竟渗出些薄汗,完全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殿内静得只剩下曦滢压抑的啜泣声,富察容音捻着穗子的手忽然一顿,目光在丝绦的编法上停了许久,有些迟疑,不知不觉把心中想的低喃出声:“这编法…… 怎么看着,有点像静好打的?”
联想到纯妃入宫多年始终避宠,看向傅恒的眼神总带着些说不清的复杂…… 富察容音只觉得心头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发慌,觉得自己好像窥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静好” 二字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傅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 静好,那不是纯妃苏氏的闺名吗?
“你和纯妃娘娘……”曦滢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富察容音没忍住给了曦滢一下,好在曦滢告黑状的时候,为了保护弟弟的名声,富察容音就把殿里伺候的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
傅恒无奈:“纯妃娘娘和姐姐是闺中密友,她入宫的时候我才几岁……”
“所以她是你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曦滢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瞪圆了眼睛,一副被辜负的模样,“难怪你总往宫里跑,纯妃娘娘也常能在长春宫偶遇你,原来是借着看皇后的由头…… 唔!”
傅恒忍无可忍,全然忘了得体是何物,伸出双手捧住了曦滢的脸,轻轻一挤,手动闭麦。
“喜塔腊·尔晴,我不喜欢其他任何女人,只喜欢你!”傅恒信誓旦旦的强调。
“真的?你发誓?”曦滢清澈的目光看向傅恒。
“我发誓。”傅恒指天。
“咳咳。”被弟弟和曦滢“遗忘”的富察容音清了清嗓子。
傅恒回过神来,松开了曦滢的脸,退后两步,垂手站在一旁,腰杆挺得笔直,不再看曦滢,变回了平常克己复礼的样子。
富察容音才接着嘱咐:“穗子的事,纯妃性子强,怎么处理这事儿,我再想想,等你们从五台山回来再说吧。”
见两个小不省心的点头,富察容音只觉得心累,开始赶人:“好了,你们明天还要出远门,消停的吧,时间不早了,傅恒早些出宫去。”
傅恒应了声 “是”,临走前却忍不住回头看了曦滢一眼,她正低着头,看不真切神情。他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终究还是转身退了出去。
富察容音拿出帕子亲自帮曦滢擦脸:“这下子满意了?能心甘情愿做我富察家的小媳妇儿了吧?”
“娘娘~”曦滢猛地抬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您再取笑我,我明天就装病不去了!”
富察容音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不笑你。早点去歇着吧,明儿路上仔细些,让傅恒多照看你。”
“才不需要他特别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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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车帘上时,车队已驶出永定门。
曦滢坐在马车里,盘算着再走远些便下车骑马,听见车外传来海兰察爽朗的笑:“舒常,你姐姐可是和硕格格,路上可得看紧了,别让某些人趁机占便宜。”
“海兰察侍卫说笑了。” 舒常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冽,他刚刚入职当了个蓝翎侍卫,估计是熟人照顾,才被挑进了这次出行的这一队侍卫当中,面对御前侍卫·职场老油条海兰察的调笑,难免有些拘谨。
紧接着是傅恒低斥 “别胡闹” 的声线。
曦滢掀起车帘一角,见傅恒正勒住马缰与舒常并辔而行,晨光落在他肩头,将石青色常服染成暖调。
行至涿州地界,忽然下起了春雨。官道泥泞难行,马车在一处土坡前陷了轮。侍卫们忙着垫石块时,傅恒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车边:“路滑,车里不安全,我扶你下来等等。”
曦滢伸出的手,被他稳稳握住。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指尖的薄茧擦过她的腕间,像带起一阵微麻的痒。
舒常眼尖,忙递过油纸伞:“姐姐,我来撑伞。”
傅恒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转身去指挥侍卫搬木柴。海兰察凑到他身边,用马鞭捅了捅他的腰:“刚才那手牵的,够自然的啊。”
“闭嘴吧你。” 傅恒板着脸,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远处 —— 曦滢正站在柳树下,舒常替她拢着被风吹乱的鬓发,姐弟俩说着什么,她脸上漾起浅浅的笑,比雨后天光还亮。
当晚宿在驿站,海兰察不知从哪儿弄来壶杏花酒,硬拉着傅恒和舒常喝。曦滢推说乏了要早睡,刚走到廊下,就见傅恒拿着件氅衣跟出来:“夜里凉,披着吧。”
“多谢。” 她低声道。
傅恒耳尖微红,“舒常说你怕黑,我让驿卒在你窗台上多放了盏灯。”
“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曦滢强调。
车马行了四天,终于到了五台山下。
一行人骑马,由东路登山,山路渐陡,傅恒自然的策马护在曦滢的外侧,遇到险滩就提前下马,站在崖边亲自替曦滢牵马。
行至半山腰的观音庙,按规矩要在此处歇脚进香。曦滢跪在蒲团上叩拜时,眼角余光瞥见傅恒站在殿外,正望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像被烫到似的转开视线,耳根却红得厉害。
海兰察撞了撞舒常的胳膊,朝傅恒的背影努嘴:“你看傅恒,眼睛都长你姐姐身上了。”
舒常涨红了脸:“海兰察侍卫别乱说!”
傅恒走在曦滢身侧,忽然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颗用山核桃雕的小菩萨,眉眼温润,显然是一路摩挲过的。
“五台山的菩萨还太远,” 他声音压得极低,“给你这个。”
曦滢捏着核桃菩萨,指尖传来木头的纹路感,算了,这种地方,还是先别说自己不信佛了。
山风穿过殿宇,吹动檐角的铜铃。
舒常走在前面,忽然回头:“姐姐,傅恒侍卫,该走了!”
傅恒应了声,与曦滢并肩前行。石板路上的青苔被晒干,泛着青白色的光。两人谁都没说话,却不知何时,衣袖偶尔会轻轻碰在一起,像两枝在风里悄悄靠近又倏尔分开的柳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