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
曦滢禁足半个月不上朝,但在她之前的搅动之下,朝堂之上有了大变动,最显眼的变动就是能让所有人都如鲠在喉的左御史和他弟弟左将军,已经没得悄无声息,谁让他收了田朔的一百金,天天在朝堂上故意搅事呢。
如今东窗事发,被清算也是活该。
还有其他几个跟田朔走得极近,情节严重的,也被文帝毫不留情的清走了,没了搅浑水的,朝堂的风气一时间清明不少。
一开场,文帝就拿出曦滢手抄的论语开始显摆。
袁善见本端坐着听政,目光扫过那册洁白细腻的纸本时,瞬间挪不开眼,一双素来清冷的眸子亮得像两盏灯,直勾勾望向曦滢,傻子都能看懂他的意思——想要。
曦滢移开目光,等着吧。
虽然新纸官方也会造办,但也不禁止民间制造,回头曦滢的造纸工坊量产起来,想要多少自己掏钱。
一番铺垫过后,文帝话锋一转,当众宣布了曦滢的官位变动:除保留原有职务外,特命曦滢代理大司农,兼领尚书事。
这一道旨意落下,满殿皆惊 —— 大司农位列九卿,掌天下钱谷,领尚书事更是能直接参与台阁决策,这意味着曦滢真正实现了 “出将入相” 的成就,放眼整个朝堂,这般年纪便有此殊荣者,实属罕见。
更别提,她还是个女子。
哪怕这个九卿是代理的,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转正呢。
散了朝,文帝单独将曦滢留下。
“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朕要推你当这个大司农,还要领尚书事?”文帝问她。
开会半天的功夫,再怎么迟钝,曦滢也该想明白了。
“因为度田?”
“没错。”文帝闻言抚掌而笑,他觉得,曦滢和老三这样的犟拐拐,真是太适合干这事儿了——眼里不揉沙子,熟悉农事,手头还有兵权,这种王炸一般的组合,在豪强面前挺得起腰杆子了。
“你倒是聪明,正是如此,度田一事势在必行,本来朕是想信守承诺把你放到御史台的,但是你……”他话锋微顿,文帝想起那天曦滢一声不吭挨打的样子,一脸牙酸,“哎呀,叫你闻风奏事,还不得把朕的朝堂搅个天翻地覆,朕看呐,这么硬的腰板,拿去度田正好。”
“既然知道朕的用意,就不要令朕失望。”
“舅父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曦滢躬身应下。
文帝又道:“你宣舅母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一直念着你,你一会去长秋宫瞧瞧她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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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
曦滢禁足半月,久未与宣皇后相见,刚踏入殿门,便见宣皇后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倦色,脸色比往日苍白了许多,想来是为太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但见曦滢进来,她还是立刻露出温和的笑意,亲昵地招招手:“妙妙,过来坐。”
曦滢熟稔地走到软榻旁坐下,轻声道:“我还以为宣舅母不会再想见我了。”
毕竟此前她参奏太子,虽为公义,却也让宣皇后为难。
宣皇后还是一贯的温柔:“怎么会?虎符与外戚之事,本就是太子举止失当,你参奏他是为了朝堂纲纪,并非出于私怨,我怎会怪你。” 说着,她垂下眼眸,眼底掠过一丝忧伤,“太子的性子和他外大父很像,本该像他一样在山间筑屋开园,着书立说,德名远扬,可他偏偏做了储君,就如同坐在刀锋之上,寝食难安。”
一声轻叹落下,宣皇后的声音里满是母亲的担忧:“我何尝不知道他不是当太子的料,可我是他的母亲,总怕他像那些从太子位上下来的皇子一样,落得个凄惨下场…… 我实在不忍心啊。”
“可是舅母,太子如今拿着虎符就睡不着觉,未来拿着玉玺又当何如呢?”曦滢语气万分诚恳,“为什么一定是被人推着走呢,不如做自己吧。”
一辈子都被推着走的宣皇后低下头,咀嚼着曦滢的话,做自己吗?
“做自己”这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沉寂了半生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 她这辈子,不也一直被 “皇后”“太子生母” 的身份束缚着,从未为自己活过吗?
曦滢陪着宣皇后用了午膳,又说了些宽心话,才起身离开长秋宫,前往尚书台。
可她没想到,刚到尚书台,接到的第一个差事,竟是废后与废储这般惊天动地的超级大活儿。
宣皇后贤德一生,并无半分过错,贸然废后于理不合,文帝便与朝臣商议,以 “皇后看破红尘,愿常伴三清,自请废后” 为由,免去宣皇后的后位;太子失去嫡长子身份,储君之位自然不保,改封为东海王。
曦滢忽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也无比惊诧,若不是这话是从文帝的口中亲口说出来的,她可能会觉得是有人传错了旨意。
但其实想一想也想得通,有的人虽然优柔寡断,但一旦有了决断,就是恶魔的诱惑,都没办法叫她回头。
只是有一件事,曦滢始终觉不合理 —— 宣皇后自请废后之后,竟还主动提出要幽居长秋宫,从此闭门不出。
曦滢得知后,当即去找文帝争辩:“舅母本就无错,如今废后已是委屈,为何还要让她幽居深宫?她与陛下已是和离之态,凭什么还要为陛下守着这空荡荡的长秋宫,作茧自缚?”
人家也是个无过错方,凭什么离婚了还得关禁闭?
文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头疼地揉着眉心:“那你想如何?”
“自然是接舅母出宫别居!” 曦滢早有打算,“臣府中地方宽敞,人少清净,交通也便利,让舅母住到臣那里去,既能远离宫中风波,也能有人照料,不比幽居深宫好?”
文帝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忽然生出几分狐疑:“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劝神谙自请废后的?不然她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曦滢连忙摆手,一脸无辜地否认:“舅父可别冤枉臣!臣可没那本事劝动舅母,这都是舅母自己的决定!”
她心里门儿清,这 “废后” 的锅可不能扣在自己头上,不然别说二十杖,就是二百杖也未必能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