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从失魂落魄的凌云彻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靠在冷宫斑驳的墙壁上,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皇后一贯如此,用些小恩小惠就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哄得团团转,借此攒下贤良的好名声。你这小青梅啊,看着单纯,实则也是个趋炎附势、爱攀附权贵的,你就权当是看错了人吧,犯不着为她伤心。”
可凌云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失恋的痛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本就因失去外快心中烦闷,如今又被心上人决绝抛弃,竟开始在宫中借酒消愁,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这日他当班时又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熏天,连站都站不稳,被巡逻的侍卫队长抓了个正着。
那队长本就对他私下与冷宫废妃往来的事不满,如今抓到这般明显的把柄,自然不肯放过,当即就把人扭送到领侍卫内大臣跟前,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番。
若凌云彻是个出身硬的(比如乾隆的福寿双全钢铁大宝贝,当值的时候喝酒就喝了,罚得也不痛不痒),这事儿很容易就抹过去了,可惜他只是个下五旗的普通汉军旗人,没权没势没靠山,因此干净利落的丢了差事。
冷宫里的如意得知消息后,缓缓走到冷宫狭小的小门前头坐了半日,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再次失去了这个对自己尚有几分照料的“少年郎”,这冷寂的冷宫,彻底成了没有一丝温度的囚笼,往后连个能说几句话的正常人都没有了。
可惜人类的喜怒并不相通。
宫里的风气在曦滢的整肃下焕然一新,再没人敢肆意苛待下属,底层太监宫女们干活也多了几分劲头。
眼看年关将近,各宫都开始忙着洒扫除尘、筹备年货,大家收拾收拾心情,都等着热热闹闹过年了。
高曦月拿着她额娘送进来的节礼孝敬曦滢。
她阿玛高斌明年就要调任直隶总督,即将从江南离任,是以今年从江南捎来的节礼格外丰厚,不仅有珍稀的绫罗绸缎,还有不少江南特有的精巧玩意儿,样样都透着用心。
高曦月素来把曦滢放在第一位,收到娘家送来的节礼,连自己宫里都没来得及仔细翻看,第一时间就带着最贵重的几样跑坤宁宫来了,生怕晚了一步就怠慢了。
她来得太勤快,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曦滢这会儿坐在炕上翻看家里送来的节礼清单,也就没动弹,抬了抬下巴让她自己坐。
高曦月刚坐下就接过星璇手里的锦盒,往炕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推到曦滢面前,声音甜丝丝的:“娘娘快看看!我额娘特意搜罗的江南好东西,有新出的缂丝帕子,还有苏绣的屏风摆件,臣妾回头叫双喜送来,都是顶顶精致的!”说着就凑到曦滢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阿玛明年要走了,往后想这么快拿到江南新鲜物什,可就难喽。”
曦滢笑着打开锦盒,指尖拂过细腻的缂丝,眼底满是暖意,高曦月还真是十数年如一日,对自己始终赤诚直白:“你呀,总是把最好的先想着我,你额娘也是费心了。”她抬眼看向高曦月,故意逗她,“这么多好东西,就没给自己和璟玟留几件?”
高曦月立刻撅起嘴,摇着曦滢的胳膊撒娇:“娘娘是中宫娘娘,自然该用最好的!再说我宫里还有呢,除了给娘娘的,不独璟玟,璟玥和璟瑟的也不能少,”话音刚落,又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问,“对了娘娘,去年你宫里的腊梅酥特别好吃,今年还做不做呀?我可惦记好久了。”
曦滢被她逗笑:“就知道嘴馋,早就让人备着材料了,等会儿让素心给你装一匣子带回宫。”说着给了素心一个眼神,又转头对高曦月道,“还有件好东西给你。”
素心很快取来一个紫檀木盒子,曦滢打开,里面是一张油光水滑的玄狐皮,毛色乌黑发亮,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
“这是吉林将军进贡的,说是今年秋猎的时候新猎的玄狐,质地最好,我想着你身子弱,冬天怕冷,一件在皇上那里,另一件正好给你,既暖和又体面。”如今的吉林将军就是曦滢的妹夫萨拉善,挑进来的贡品自然不藏私。
高曦月看着玄狐皮,眼睛瞬间亮了,感动得眼眶微红:“娘娘您太好了,什么都想着臣妾,比我亲姐姐还疼我!这玄狐皮看着就暖和,做成斗篷定是好看极了!”她蹭着曦滢的肩,语气黏糊糊的。
曦滢被腻歪得不行,迅速转移话题:“赶明儿准噶尔使臣进京,宫里又要忙一阵,这会儿赏你,是盘算着狠狠用你呢,转眼我二哥也要回来了。”她感叹了一句,“一晃他也离京好些年了。”
“男儿嘛,志在四方也是常事,娘娘您看我阿玛,不也一年到头不着家,不过若非他们,咱们也不可能在后宫如此安稳。”这么多年了,高曦月再不机灵也看透了,皇帝对自己的情分,地基就来自自己的家世和能耐的阿玛,是以现在对乾隆的感情也平淡了许多,他来了便好好应付,不来自己也能在宫里自得其乐,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若不是还要给璟玟谋个前程,她都懒得伺候了。
反正她背靠家族和皇后,又身处高位,谁都不敢怠慢她。
赶在过年之前,阿克敦和傅清终于领着准噶尔汗国的使臣进了京城。
清准双方断断续续也打了快一百年了,几年前的和通泊一触即发,但终究没打起来,而光显寺大捷给了清廷稳住准噶尔一个筹码。
作为筹码的贡献者,超勇亲王最近也在京城。
谈判之前,使臣哈柳不怕死的去找亲王:“额驸游牧部属在喀尔喀,何弗居彼?”
亲王神色坦然,朗声答道:“我主居此,予惟随主居。喀尔喀不过是游牧之处罢了。”
哈柳又不甘心地追问:“额驸有子在准噶尔,何不令来京?”
亲王心里都要气笑了,他小妾儿子为什么在准噶尔,你们这群强盗心里没个逼数吗?还敢不怕死的问?他回答铁骨铮铮:“予蒙恩尚公主,公主所出乃予子,他子无与也。即尔送还,予必请於上诛之。”
这事传到宫里,没人不赞叹超勇亲王有情有义的(他被掳走的妾室和儿子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