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傅恒回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东西六宫已全面封锁,正在逐宫排查,目前尚未发现刺客踪迹,但在启祥宫墙根下找到了一枚方胜。”
傅恒把方胜呈上。
方胜折的极精巧,折成萱草的图案,原是取“同心双合,彼此相通”之意。
这东西一看也不是啥该出现在宫里的东西,除非是送给乾隆的。
这一瞬间,乾隆觉得自己的秃瓢绿绿的。
乾隆接过进忠呈递上来的方胜,待他打开来,中间裹着几枚用红丝线穿起的莲子,往下打了一个银丝攒红丝的同心结,等他看完信上的内容,脸色陡然黑沉下来,略有些难堪的递给了曦滢:“琅嬅,你来看看。”
曦滢接过来看,比起乾隆一目十行,她看得仔细些。
却见笺上写着的是:“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得君相赠,已知两下之情。此物凭朵云带与君为证,上师若有心,今夜候君于启祥宫东暖阁,相知相识,如来与卿,愿君两全。”
打头两句,来自大名鼎鼎的花和尚仓央嘉措的诗句,若真是妃嫔与喇嘛私通,倒真是恰当之极。
嚯,金玉妍这回是下了血本了?写的还是藏语,宫里会写藏语的人没几个,金玉妍上哪儿找到的枪手写的这个好东西。
见曦滢一直没说话,乾隆问:“琅嬅,你怎么看?”
曦滢冷笑一声,随手将信笺拍在了御案之上,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呵,这宫里安静了这么些年,有的人坐不住了。”
乾隆因为曦滢的冷笑,高涨的怒火瞬间冷静下来,不上头的时候,他也还算的上是明察秋毫,只是刚才被“私通”二字冲昏了头脑,此刻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根本经不起推敲。
单说一点,这种被人捡到就有杀头风险的信物,大剌剌的把自己宫女的名字写上,还这么草率的丢了被人捡到,怎么看都是在栽赃。
“那琅嬅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曦滢问傅恒:“现在六宫有人出来乱走吗?”
傅恒回答:“如今各宫戒严,现在没有人能出自己的宫门。”
“那就把这个原样扔回去,”曦滢把方胜折回去,交给傅恒,“先按兵不动,引蛇出洞吧,绯闻一事秘而不宣,眼看万寿节将至,大师一行也将出宫,若是不揭出来,就是鸡飞蛋打白忙活,她既然选择伸手,定然就是耐不住了,会自己跳出来咬钩的——毕竟夜长梦多,她怕迟则生变。”
乾隆摩挲着御案上的龙纹,觉得曦滢说得很对:“是朕险些被秽乱后宫搅乱了心神,以静制动,让她自曝马脚,确实高明。”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语气添了几分关切,“今夜宫禁虽严,朕放心不下。你便在乾清宫宿下吧,侍卫轮班值守,朕也能安心些。”
曦滢微怔,随即应下:“知道了。”
次日一早的坤宁宫请安,往日因孕中不适被免了月余请安的金玉妍,竟意外地出现在了殿中。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宫装,由丽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孕肚已显怀得十分明显。
曦滢坐在上首,语气温和关切:“嘉嫔这一胎怀得难些,早就让你不必请安,今日怎么出来走动了?”
金玉妍顺势扶着心口,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声音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后怕,话里话外都是试探:“昨日后宫闹刺客,臣妾担心皇上和皇后,整夜难眠,思来想去,今日该来请安……”
“你呀,担心自己就是,何必操这份闲心。”曦滢似乎是体恤,听在金玉妍耳朵里,有些一语双关。
一旁的纯妃、婉妃等人见状,也纷纷凑上前来假模假式地关心起来。纯妃握着金玉妍的手嘘寒问暖:“妹妹怀着龙胎可不能大意,昨夜那动静确实吓人,好在有惊无险,你可千万别吓着自己和腹中阿哥。”
婉妃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已经命人彻查了,定会抓到刺客,妹妹安心养胎便是。”
金玉妍一一应着,脸上维持着温婉的笑容,心里却早已不耐烦这些虚情假意的应酬。
等早会散了,请安的嫔妃们陆续告退,金玉妍却磨磨蹭蹭地留了下来,她走到曦滢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与为难,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关于昨日闹刺客一事,臣妾……臣妾有件事想向您汇报,此事或许与刺客案有关,希望豫妃也能留下一同听着。”
曦滢留下了她们两个,但也没让金玉妍立即说话,而是说:“再坐会儿,皇上下了朝正好要过来用早膳,有什么事吃点东西再说。”
金玉妍心中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但曦滢都这么说了,等一等到乾隆跟前把事情撕出来也不错,到时候厄音珠纵有百口也难辩,皇后想护着都护不住。这般想着,她便压下心头的急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
好在今日乾隆并没有让她等多久。
金玉妍身子不方便,看着厄音珠殷殷给皇上和皇后侍膳,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恶毒的想着,叫你殷勤,回头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你的妃位,是我的了。
曦滢和乾隆自然察觉到了金玉妍那按捺不住的神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偶尔闲聊几句前朝的琐事,将金玉妍晾在一旁,就像拎着鱼竿遛鱼一般,等她的耐心快要耗尽时,乾隆才放下玉筷,用锦帕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问道:“近来难得见你出来走动,今日特意留下,是有何事要禀告啊?”
金玉妍坐在乾隆身边,手里轻摇着一叶半透明的玉兰团扇,闲闲的先标榜一下自己:“臣妾一心盼着腹中阿哥能平安长大,所以每日晨起都会亲自抄写经文,再命侍女送到雨花阁,请安吉桑波大师诵读祈福。只是皇上也知道,臣妾信奉的是檀君教,虽敬重佛法,却未曾亲自入阁叨扰。说来豫妃姐姐比臣妾心意更加诚挚,自从大师入宫后,她晨昏必去雨花阁参拜,那份虔诚真是让臣妾佩服呢。”
她莞尔一笑,眼神却带着几分深意地瞟了厄音珠一眼,话锋一转:“其实呢,也不是臣妾对阿哥用心不够,只是臣妾身为后宫嫔妃,想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大师虽然出家修行,但终究是外男,入夜后更是不该与后宫妃嫔过多接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