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身后的嘶吼声终于淡成了模糊的回响。铁皮车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里缓缓停下，引擎彻底哑火，连最后一丝余温都在迅速散去。
“甩……甩开了？”有人喘着粗气问，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颤抖。
多吉林跳下车，踉跄着扶了把断墙，回头望了眼来路——烟尘渐渐落定，再没有黑影追来。他松了口气，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浸透。
可喘息还没匀，现实的窘迫就压了上来。车斗里空荡荡的，除了几包压缩饼干、半桶浑浊的水和那几把勉强能用的枪，再没别的东西。为了减重逃命，那些攒了许久的布料、修补工具，甚至连仅剩的两块备用车板都被扔了，此刻连块能坐的干净地方都找不到。
“能源彻底空了。”驾驶员拍了拍引擎盖，声音发沉，“这车，怕是再也动不了了。”
风卷着碎纸片掠过，三十多号人或坐或靠，望着空荡荡的车斗，脸上刚浮起的生机又蒙上了一层灰。活下来了，却好像离绝境又近了一步。
驾驶员格林蹲在引擎旁，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零件上拨弄了几下，忽然抬头道：“还好，人力驱动模块没坏，还能蹬。”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紧绷的人群霎时松了口气。有人抬手抹了把脸，苦笑道：“能蹬就好，总比扛着东西走强。”
多吉林也缓过神，踢了踢车胎：“先歇够了力气，等会儿轮流蹬。不管怎样，车还能走，就不算彻底没路。”
阳光透过云层，在布满划痕的铁皮车上投下斑驳的光。
虽然前路依旧渺茫，但至少这两辆承载着希望的车，还能靠他们自己的力气，继续往东挪。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踩着滚烫的碎石路，终于在一片塌陷的建筑群后，望见了散落其间的建筑碎片。
让人意外的是，碎片周围的地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痕迹：翻卷的地皮、凝固的黑色烧灼斑，还有几处直径数米的深坑，边缘残留着爆炸冲击的焦痕。明显是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甚至像是被某种重型武器密集轰炸过——碎石堆里还嵌着些扭曲的金属碎片，泛着不属于这片废土的冷光。
多吉林走上前，捡起一块带着烧灼痕迹的建筑碎片，指尖蹭过上面细密的弹孔。“这不是噬极兽能干出来的。”他沉声道，“是制式武器的痕迹。”
亚瑟蹲在一个爆炸坑边，用树枝拨弄着焦黑的土块：“看这轰炸范围，像是在清场……难道是救援队？”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那片散落的建筑碎片，心里既生出一丝期待，又揪紧了莫名的不安。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那支只存在于广播里的救援队，真的来过这里吗？
亚瑟突然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通讯器，外壳磕出了好几道豁口，屏幕上还沾着干涸的泥点。“头儿，”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儿说不定有信号，要不要试试连那个救援频道？万一能接上呢？”
多吉林眉头动了动，目光扫过周围死寂的废墟。冒险，但或许是个机会。他点了点头：“试试吧，小心点操作。”
亚瑟应了声，蹲在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指尖在布满划痕的按键上飞快按动。
通讯器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屏幕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终于亮起一行跳动的信号波纹。
他屏住呼吸，将频道调到那个只在广播里听过的频率，按下了发送键。
港口部队驻地里，大毛技术员瓦西里正盯着信号接收器的屏幕，突然，一串闪烁的红色字符跳了出来——是清晰的“SoS”。
他猛地直起身，抓起桌上的通讯器：“报告班长！侦测到紧急求救信号，坐标在c1区搜索区！”
班长听完，指尖在地图上快速划过，当即对着对讲机喊道：“紧急情况，c1区搜索区发现SoS信号，立刻上报！”
消息像电流般层层传递，穿过通讯站的天线，最终落在鲍里斯上校的指挥帐篷里。
他捏着刚收到的坐标纸条，指节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目光投向窗外港口中的训练场上正在演练的装甲部队，眉头渐渐蹙起。
鲍里斯捏着坐标纸的手指紧了紧，对着对讲机沉声道：“让技术组立刻回讯——命令他们原地待命，不许擅自移动。”
顿了顿，他抬眼望向训练场的方向，补充道：“另外通知无人机部队，把c1区附近巡逻的机型全部调过去，重点侦测目标是否携带武器。有结果了立刻向我汇报，再做下一步安排。”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干脆的“是”，帐篷里只剩下地图被气流吹动的轻响。鲍里斯的目光落在c1区那片标记着“高危废墟”的区域，指尖在桌面上敲得更密了——是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
技术人员立刻回复。“报告你们的人数，我们侦察飞行器正在飞过去。不要做出任何危险举动，否则我们将放弃救援。”
通讯器里传来回复的瞬间，人群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太好了头儿！”有人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声音都带着哭腔。
“真希望是救援队……”一个年轻姑娘喃喃着，眼圈泛红。
“总算能踏踏实实歇口气了，不用再像耗子似的东躲西藏！”
“太好了……”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连空气都仿佛轻快了几分。但多吉林眉头依旧没舒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事情会不会太顺利了？
他正要提醒大家保持警惕，旁边的亚瑟已经对着通讯器回话了，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收到！我们这边一共三十五个人，没有重型武器，都是幸存者！”
美娜的反应快得像道闪电，攥着拳头照着亚瑟胳膊就是一下，力道重得让他“嘶”地抽了口冷气。“你疯了？！”她压低声音怒吼，眼睛里全是火，“谁让你把底全交出去的？等头儿发话会死吗？”
陈家林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瞪圆了，指着亚瑟半天没说出完整话：“你……你这蠢货！”
周围的人也瞬间敛了笑意，脸上的兴奋褪得干干净净。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枪，有人扭头望向远处的废墟——万一对方不是救援队呢？万一这消息成了催命符呢？
众人看向亚瑟的眼神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混着刚冒头的恐慌，像冰水似的浇在每个人心上。
亚瑟捂着胳膊，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一片沉郁的目光里把话咽了回去，脸涨得通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通讯器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