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岛总部家属区方舱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这股味道与一丝压抑的沉闷交织在一起,仿佛被黏在了空气中,久久无法消散。
行政总长夏栀的步伐异常轻盈,仿佛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她的身后紧跟着医生韩蕾,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是轻声细语,仿佛害怕惊醒了什么。
韩蕾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只有她和夏栀能够听到,她说道:“夏总长,大部分病人都只是一些小伤小病,经过治疗很快就能康复。但是……有一位病人情况非常特殊,她的灵魂似乎早就已经离开了身体。”
韩蕾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白大褂的下摆,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末日前,她就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创伤,而在末日里,她又遭遇了致命的一击。如今,每天都必须用束缚带将她紧紧捆绑起来,稍有松懈,她就会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往窗边扑去,或者用头去撞击墙壁……我们实在不敢让她自由活动。”
夏栀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韩蕾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悲伤,慢慢说起了那段藏在姜诗涵心里的往事——
26岁的姜诗涵,曾是平山县110接线室里最耐心的那道声音。末日爆发前一个月的某个下午,她接到了一通让她记了一辈子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110,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姜诗涵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可电话那头只有风声,沉默得让人心里发慌。她又试探着喊了两声,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太轻了,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又冷得像冰:“对不起……要麻烦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先生,您慢慢说,是不是遇到难处了?不管是钱的事、家里的事,我们都能帮您想办法。”姜诗涵立刻放柔了语气,手指紧紧攥着话筒,她能听出那声音里的绝望。
可男人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混在风里,听得人鼻子发酸:“我要跳楼了,等下……麻烦你们来清理一下,别让路过的人害怕。”
“先生!别这样!”姜诗涵的心瞬间揪紧,声音都颤了,“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您再等等,跟我聊聊天好不好?您喜欢吃什么?平时爱去哪里散步?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男人却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不用劝我了,我想了很久,这是最好的办法。”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软了些,“警员姐姐,要是我刚才的话吓到你了,我跟你说对不起。”
“别挂电话!求你了别挂!”姜诗涵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工作手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江堎初,那个22岁的孤儿,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他本来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不想麻烦任何人,更不想让陌生人为自己哭,可到头来,还是让这个素不相识的女警为他掉了眼泪。
“抱歉……”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挂断键。
后来,姜诗涵的同事赶到梧塘老街区的废楼,只看到了冰冷的尸体。
那个从小没了爹娘、打零工养活自己、却始终没等到生活温柔以待的年轻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末日前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是怎么撑过这七个月的?”夏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为了一个孩子。”韩蕾的声音哽咽了,“末日爆发那天,她在派出所门口捡到了一个7岁的小女孩,孩子的爸妈被丧尸咬了,就剩她一个人哭。
姜诗涵当时也想过放弃,可看着孩子抓着她衣角喊‘警察阿姨救救我’,她还是咬着牙扛了起来。”
“她带着孩子躲在地下室,啃干面包、喝雨水,每天跟丧尸周旋,就盼着能等到救援。”
韩蕾用手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我们的救援直升机缓缓降落在那片空旷的土地上,螺旋桨高速旋转所产生的强大气流,犹如狂风一般,让人几乎无法睁开双眼。
然而,在这片混乱之中,姜诗涵紧紧地抱着她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朝着机舱狂奔而去。
眼看姜诗涵即将踏上登机梯,成功逃离这片可怕的废墟,就在这最后一刻,一只狰狞可怖的丧尸突然从旁边的废墟中猛扑出来。
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抓伤了孩子的胳膊,那伤口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孩子的衣袖。
孩子的状况急转直下,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异。
眼睛变得猩红,透露出一种疯狂和暴戾;牙齿紧紧咬合,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撕碎;
原本柔软的小手也变得异常有力,开始疯狂地抓挠着姜诗涵的胳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救援士兵们束手无策。
他们不能让已经感染病毒的孩子登上直升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那个曾经可爱无比的孩子……
“砰!”枪声响起,孩子的身体应声倒地,倒在了登机梯下。
姜诗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她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哭喊,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当姜诗涵再次醒来时,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不再说话,甚至对食物也失去了兴趣,只是整日整夜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无神。一旦有人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带,她就会像失去理智一样,拼命地朝着死亡的道路狂奔而去。
那架原本是来拯救她的直升机,最终却成为了她目睹希望破灭的地方。这个残酷的现实,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让她永远无法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病房门口。夏栀透过探视镜往里看,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光亮。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那股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死寂——她活着,可支撑她活着的那点光,早就随着直升机旁的枪响,彻底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