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遇袭,如同一声警钟,让凡舍的气氛骤然紧绷。李郅加派了人手护卫凡舍,更是严令李乐无事不得外出。李乐虽被保护得严实,但那晚哥哥和萨摩多罗带着一身夜露与肃杀之气归来时的情景,尤其是萨摩多罗手臂上那道不甚明显、却依旧刺目的擦伤,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
她不敢多问,怕扰了他们的心神,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白日里,她依旧如常,帮着公孙四娘做些琐事,或是安静地听谭双叶分析物证。只是那双向来灵动的眸子,偶尔会失神地望向窗外,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忧思。
萨摩多罗手臂上的伤不重,他自己浑不在意地上了药,包扎了一下便算了事。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李乐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斗气时的嗔怪,而是掺杂了浓浓的担忧和一种……他有些陌生的、柔软的情绪。这让他有些不自在,仿佛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这日晚饭后,众人又在二楼商讨案情。黑衣人的身份成谜,荒宅的线索似乎也断了,唯一的进展是谭双叶从那些淬毒的弩箭上,辨别出了一种与冷香同源、却更为阴毒的植物毒素,再次印证了与月璃国的关联。
讨论陷入僵局,李郅让众人先回去休息,独自对着烛火沉思。萨摩多罗也觉烦闷,信步走到院中,靠在廊柱下,望着夜空中的几点寒星,习惯性地想去摸腰间的酒囊,却摸了个空——方才被李郅以“保持清醒”为由没收了。
正烦躁间,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李乐端着一小壶东西走了过来。
“给你的。”李乐将温热的陶壶递给他,声音很轻,“不是酒,是公孙姐姐煮的安神茶,说……说对伤口愈合也有好处。”
月光下,她仰着小脸,眼中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那担忧的神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萨摩多罗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接。往常,他定会戏谑几句,说些“小美人终于知道心疼人了”之类的浑话,但此刻,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盛满了纯粹关切的眸子,那些玩笑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他沉默地接过陶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你……”李乐见他只是拿着,却不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的手,还疼吗?”
萨摩多罗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意包扎的手臂,摇了摇头:“小伤,不碍事。”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语气是少有的平和,甚至带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别担心。”
这三个字很简单,却让李乐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鼻尖竟有些发酸。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静静地站在廊下。夜风带着凉意吹过,萨摩多罗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的安神茶,淡淡的药草香弥漫开来,竟真的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躁。
“那个‘影先生’……”李乐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很可怕吗?”
萨摩多罗握着陶壶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藏得深,手段狠,是有点麻烦。”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轻描淡写,而是选择了一种近乎坦诚的回答。他不想吓到她,但更不想欺骗她。
李乐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能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的凝重。她忽然明白,他面对的,是她无法想象的黑暗与危险。
“那你……你们都要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最朴素的叮嘱。
萨摩多罗收回目光,落在她写满担忧的小脸上,心头那处柔软再次被触动。他忽然抬起未受伤的手,极其快速地、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掸落了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之举。
“知道了,啰嗦。”他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那点不耐烦的调调,但眼神却温和,“风大了,回去歇着吧。”
李乐感受着发梢那瞬间的触碰,看着他转身走回屋内的背影,握着空托盘的手紧了紧,心里却不像方才那般沉重了。他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和那句“别担心”,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她忐忑的心房。
萨摩多罗回到房中,靠在门板上,看着手中还剩半壶的安神茶,眸色深沉。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变化。那个小美人的眼泪和担忧,比他想象中更能牵动他的情绪。这很麻烦,非常麻烦。但……似乎也并不全然是坏事。
窗外月色清冷,凡舍内烛火摇曳。前路危机四伏,但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却在这沉重的夜色里,成为了彼此心中一丝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