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村口老槐树下的铁钟被敲得震天响,林凛正蹲在院门口看蚂蚁搬家,闻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蹦起来。只见村长叔公林敬浪举着铁皮喇叭,站在石碾上喊话:各家派代表!祠堂开会!紧急通知!
林凛跟着人流往祠堂跑,钻过大人们的裤腿缝挤到最前排。主席台上坐着几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正中间那位梳着油亮的分头,胸前别着两支钢笔——林凛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第二世那个以开发区建设为名强拆民房的副县长秘书赵干事吗?
乡亲们!赵干事扶扶眼镜,为响应改革开放号召,县里决定在咱们村建设东海经济技术开发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台下鸦雀无声。老渔民林阿伯颤巍巍举手:赵干部,开发区...还让打鱼不?
打什么鱼!赵干事挥手,要建万吨轮码头!外资服装厂!家家户户都能当工人!他突然展开规划图,首批征地方案出来了,主要是林家祖祠周边地块——
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奶奶郑美娇正纳鞋底,针尖戳到手指:夭寿!祖祠都要拆?
安静!安静!赵干事敲桌子,县里补偿标准优厚!每平米八十块!
八十块?爷爷林敬波突然冷笑,我这祖祠的青石板,明朝嘉靖年的!八十块买块砖都不够!
赵干事脸色一变:林老先生,要顾全大局嘛!他使个眼色,旁边助理立即发材料。林凛踮脚抢过一张,赫然看见合作方写着港商陈氏集团——第一世骗她家产的夫家!
姑丈!她窜到潘秋彦身边耳语,这个陈氏集团...是不是卖假首饰的那个?她故意说得响,周围乡亲全听见了。
哎哟!我想起来了!卖鱼丸的阿婶拍大腿,上周电视曝光过!港城黑心珠宝商!
赵干事急得冒汗:那是误会!陈氏是正经开发商!
多正经?林丕邺突然举手,赵干部,开发区规划图能看看吗?我是水电工程师,帮乡亲们参谋参谋。
规划图一展开,林凛倒吸凉气——第一世这里确实建了开发区,但港商擅自更改规划,把排污口正对渔场,导致三年后赤潮泛滥!
这里画错啦!林凛突然指着排污管道位置,老师教过,污水不能排在这里!会毒死小鱼的!
满场哗然。赵干事恼羞成怒:谁家孩子捣乱!
我孙女没说错!爷爷林敬波拄拐起身,光绪年间县志记载,这里是麒麟穴,动土要出大事!他暗中掐林凛手心——祖孙俩心照不宣,所谓麒麟穴其实是海底电缆通道!
僵持中,一辆桑塔纳轿车驶来。港商陈老板下车就发名片,金表晃眼:乡亲们!拆迁后每户补偿彩电!他恰好走到林凛面前递糖:小朋友,喜不喜欢看动画片呀?
林凛突然的哭出声:依公!他就是电视里骗小孩的坏人!——第一世这陈老板用同样手段诱骗儿童作伪证!
现场大乱。奶奶趁机敲铜盆:欺负小孩!林家村没人了吗?叔公林敬浪立即敲钟集合民兵,姑父潘秋彦悄悄用新买的相机连拍证据。
深夜,林家堂屋灯火通明。爷爷翻出泛黄的地契:光绪三十年的官契!写明了林家祖产东至潮汐线,西至龙眼林爸爸林丕和铺开建筑图纸:我计算过,他们的规划侵占国有滩涂!大叔林丕邺摆弄收音机:我录了音!赵干事说拆完祖庙盖教堂
关键在这!林凛突然举起白天捡到的糖纸,陈老板发的瑞士糖!供销社根本没进口!他涉嫌走私!
全家震惊。小姑林丕华立即骑车去县侨办找同学查证,妈妈曹浮光连夜蒸馒头分给守夜乡亲。黎明时分,侨办来电确认:陈氏集团根本不在招商引资名单!
三天后,事情惊天逆转。县纪委介入调查,赵干事被停职,陈老板连夜离境。新任开发区总指挥竟是——大伯林丕稼的老同学!他亲自登门道歉,还带来新规划:保护区整体保留,开发区北移两公里!
中秋夜,林家祠堂摆起团圆宴。爷爷题写新匾额耕读传家,奶奶把拆迁补偿款全捐给村小学。微醺的叔公举杯敬林凛:小军师!亏你哭得及时!
林凛啃着月饼偷笑。月光洒向百年龙眼树,树影里,她仿佛看见第一世家破人亡的悲剧碎片,正被一点一点拼回圆满的模样。
嘀嘀——
绿色邮车在院门外按喇叭时,林凛正趴在地席上教妹妹林漺用狗尾巴草编小兔子。邮递员老陈举着个烫金大信封喊:美娇婶!国际挂号信!盖着广州邮戳!
林凛骨碌爬起来,像只闻到鱼腥的小猫窜过去。信封上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字样让她心跳加速——第一世港城丈夫就是靠在这届广交会窃取传统工艺专利发家的!
依波!快来看!奶奶郑美娇戴着老花镜念信,华侨商会邀请咱家参加广交会...说要展示传统工艺
啥工艺?爷爷林敬波从药柜探头,总不会让我去展销蜈蚣酒?
满屋哄笑中,林凛踮脚抢过信纸。附页的展品清单让她倒吸凉气:锡镶紫砂壶、红漆描金匣...全是前几世被外企抢注专利的瑰宝!她突然指着技术合作条款尖叫:依公!这里有蚂蚁在爬!——其实是合同英文小字藏的专利陷阱。
我看看!刚进货回来的姑父潘秋彦凑近,咦?这英文写的是知识产权共享...
共什么享!大叔林丕邺扔下电工包,去年闽都漆器厂就这么被坑了!
全家顿时炸锅。林凛趁机窜进书房,踩着凳子够到爷爷的医案箱——前世她见过爷爷用秘制药水显影。她不小心打翻砚台,墨汁泼在合同附件上,几行隐形字迹显现出来:参展方需提供工艺全程录像...
录像机!小姑林丕华变色,上次温州绣庄就被拍走针法!
爷爷冷笑拍案:欺负到老祖宗头上了!他掏出华侨商会前年会长的感谢信——那位会长当年急病是靠林家祖传针灸救的命。
三天后,广州流花展馆人声鼎沸。林凛穿着新做的红绸衫,坐在展台板凳上晃悠小短腿。林家展位朴素得扎眼:没有录像机,只有爷爷的针灸包和奶奶的绣花筐。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梳油头的外商弯腰递巧克力,叔叔想买这个药枕配方...
林凛眨巴眼:配方在祖宗脑子里呀!不过...她突然指向对方胸牌,查尔斯叔叔,你左肩风湿痛哦?
在对方震惊目光中,四岁小团子准确报出症状。爷爷顺势下针,三针下去外商嗷嗷叫:神了!不疼了!
戏剧性一幕引来围观。奶奶趁机展示药枕:茉莉花安神,艾草驱寒,都是老祖宗的法子!她绣花针飞舞,鸳鸯戏水图活灵活现。
我们要保护传统!林凛举着小拳头喊出爷爷教的口号,就像保护大熊猫!
展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侨商陈会长闻讯赶来,拉着爷爷的手直喊。当晚庆功宴,原定技术合作变成了文化保护倡议书。
回程火车上,爷爷摸着林凛脑袋:小机灵鬼,怎么知道外商有风湿?
林凛嘻嘻笑:他走路像咱家瘸腿大白鹅!——其实前几世这外商后来都成了林家最大客户。
月光照进车厢,奶奶在数订单:药枕两百个,绣品五十件...够给全村发年终奖了!
林凛靠窗抿嘴笑。车窗外,改革开放的春潮正涌,而林家这艘小船,终于扬起了属于自己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