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讲究‘得气’,”林敬波一边示范一边讲解,“针下去,要有酸、麻、胀、重的感觉,那才叫到位。来,你先在我手上试试。”
林凛接过针,手却有点抖。虽然上辈子扎过无数次针,可给爷爷扎……还是头一回。
“抖什么?”林敬波笑了,“你昨天缝针不是缝得挺好?”
“那不一样,”林凛小声说,“那是救人,这是……”
“这也是救人,”林敬波正色道,“学好了,将来就能救更多的人。来,扎合谷穴。”
林凛深吸一口气,找准穴位,轻轻刺入。银针入肉三分,她捻动针尾,问道:“依公,有感觉吗?”
“有,”林敬波点头,“酸胀感很明显。好,起针。”
林凛起针的手法也很稳,针孔处只渗出一小滴血珠。林敬波满意地点头:“不错,手法干净利落。来,下一个穴位——内关。”
就这么扎了七八个穴位,雨渐渐小了。院墙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敬波伯在家吗?”是高仁芳堂婶婆的声音。
郑美娇去开门,高仁芳提着个篮子进来,篮子上盖着块蓝花布。
“下雨天没啥事,做了点菜头饼,给你们送点尝尝。”高仁芳笑着揭开布,里头是金黄色的菜头饼,还冒着热气。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郑美娇推辞。
“客气啥!”高仁芳硬是把篮子塞给郑美娇,“你家依凛昨天不是救了我家邻居的依蛋嘛!这点心意,应该的。”
她又看向林凛,摸摸她的头:“依凛真能干,这么小就会治病救人了。将来啊,指定比你爷爷还厉害!”
林凛被夸得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还差得远呢……”
“不远不远,”高仁芳笑呵呵的,“有你爷爷教,有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成。对了,敬波伯,我家那口子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您有空给瞧瞧?”
“行,等雨停了我就过去。”林敬波应道。
高仁芳又说了几句话,才告辞离开。郑美娇把菜头饼拿到灶间,不一会儿,香味就飘了出来。
“看见没?”林敬波对林凛说,“这就是邻里。你帮了人家,人家记你的好。一篮菜头饼不值什么钱,可这份心意,千金不换。”
林凛点头。她看着那篮金黄的饼,突然想起上辈子在医院,患者康复后送来的锦旗、水果,还有那一声声真诚的“谢谢”。那些,也是人心。
雨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林敬波要去高仁芳家看病,让林凛在家温习功课。可林凛刚拿起《千金要方》,外头又传来喧哗声。
这回是几个生面孔,穿着打扮不像本村人,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焦急。
“林大夫在家吗?救命啊!”那汉子一进门就喊。
郑美娇赶紧迎出去:“出什么事了?”
“我是潘家村的,”汉子急道,“我家娃被蛇咬了!听说林大夫医术高明,特意赶来的!”
正说着,林敬波回来了。他一看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左脚肿得发亮,伤口处已经发黑——脸色就变了。
“五步蛇,”林敬波沉声道,“快,抬到里屋!”
林凛跟着进去。林敬波剪开孩子的裤腿,只见伤口处两个深深的牙印,周围皮肤已经发黑坏死。
“得先把毒吸出来,”林敬波对那汉子说,“你去灶间,让浮光煮锅浓盐水来。”
汉子赶紧去了。林敬波拿出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然后俯身就要去吸——
“依公!”林凛拉住他,“您年纪大了,让我来。”
“你?”林敬波一愣。
“我嘴小,吸得干净。”林凛说着,已经俯下身。她含住伤口,用力一吸,吐出一口黑血,再吸,再吐……一连吸了七八口,吐出来的血才渐渐变红。
林敬波在旁看着,眼圈发红。等林凛吸完毒,他赶紧递过盐水让她漱口,又给伤口敷上解毒的药膏。
“好了,”林敬波松口气,“毒吸出来了,再服几剂解毒汤,应该没事了。不过这几天要静养,不能乱动。”
那汉子千恩万谢,从怀里掏出一卷钞票就要塞给林敬波。林敬波推了回去:“乡里乡亲的,收什么钱。真要谢,以后看好孩子,少往山里跑。”
汉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硬是留下两只老母鸡,才抱着孩子离开。
等人走了,林敬波看着那两只鸡,苦笑道:“这倒好,今天收了一篮饼,两只鸡,咱们家快成杂货铺了。”
郑美娇在边上笑:“这是人家的一片心,你就收着吧。正好,晚上炖鸡汤,给依凛央补补。”
晚饭果然有鸡汤,金黄的油花浮在面上,香气扑鼻。林凛喝着汤,觉得浑身都暖了。正吃着,外头又传来敲门声。
这回是小(前面的章节林凛称呼林丕伟二叔,按林敬波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中,林丕伟应该是四叔或小叔,只是林凛习惯性称林丕伟为二叔实为四叔,林丕邺为大叔实为三叔。以后统一称林丕邺为三叔,林丕伟为小叔或四叔,或者叫人时为依叔。)叔林丕伟,身后还跟着小(四)婶郑珍珠。两人手里大包小包,脸上堆着笑。
“依爸,依妈,我们回来了。”小叔讪讪地笑着。
林敬波放下碗,脸色淡了下来:“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吃点。”
“吃了吃了,”小婶抢着说,“在娘家吃过了。这次回来,是有事想跟依爸依妈商量。”
林凛心里咯噔一下。小叔小婶常年住娘家,很少回来,这次突然登门,还这么客气,准没好事。
果然,等吃过饭,收拾了碗筷,郑珍珠就开口了:“依爸,依妈,是这么回事。我哥,就是郑闽,您知道吧?在县法院当局长那个。”
林敬波“嗯”了一声,没接话。
“我哥同事最近有个好机会,”小婶继续说,“能低价盘下县城一家国营饭店,改做私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就是……就是差点本钱。”
她顿了顿,看向林敬波:“我们想找依爸依妈借点钱,不多,就五千。等饭店开起来,赚了钱,连本带利还。”
五千?林凛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1984年,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五千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林敬波没说话,只是慢慢抽着水烟。郑美娇在边上搓着手,欲言又止。妈妈曹浮光低着头,假装在哄弟弟睡觉。
“依爸,”林丕伟小声说,“我们知道这钱不少,可这机会真的难得。郑闽同事说了,现在政策放开了,私营饭店是朝阳产业,肯定赚钱。我们也不是白借,可以写借据,按手印……”
“写借据?”林敬波终于开口,声音很淡,“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这个……”林丕伟看向郑珍珠。
郑珍珠赶紧说:“一年!最多一年!饭店开起来,生意肯定好,一年准能还上!”
“一年?”林敬波笑了,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丕伟,你是做水电的,珍珠,你是家庭妇女。你们俩,谁懂开饭店?谁懂经营管理?就靠郑闽同事一句话,你们就敢投五千块进去?”
郑珍珠脸色变了:“依爸,您这话说的。郑闽同事是我亲哥的手下,还能害我们不成?他现在接替我哥在法院当局长,人脉广,路子多,有他照应,饭店肯定能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