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液晶屏幕上,还停留着几条最为恶毒的网络谣言截图,那些被精心裁剪、扭曲事实的文字和所谓“爆料”,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公关总监李晴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条分缕析着目前的舆情态势和已经采取的紧急措施。
“……律师函已经发给那几个跳得最凶的营销号,平台方面也在沟通删帖,但热度发酵太快,负面话题阅读量已经破亿。目前的主流建议还是冷处理,我们保持沉默,让法律程序去说话。回应只会给话题增加热度,正中他们下怀。”李晴说完,目光投向长桌尽头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
周深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视线低垂,落在桌面上自己的倒影里。会议室冰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映照出一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沉郁。过去的他,面对不实传闻,总是带着一种近乎佛系的淡然。他会对焦急的团队摆摆手,说:“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然后便将所有纷扰关在身外,专注于他的音乐世界。那种沉默,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也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壳。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何粥粥坐在画架前,眼神空洞,颜料弄脏了衣襟也浑然不觉;何母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擦拭嘴角,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红血丝;何父站在康复中心的走廊尽头,接着电话,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对着电话那头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打探的亲戚朋友,艰难地解释着……这些画面,与屏幕上那些“炒作”、“作秀”、“病情夸大”的冰冷字眼猛烈地碰撞着,激起他胸腔里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不是针对他个人的诋毁,他可以忍受。但这一次,谣言的火力,精准地、残忍地倾泻在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和她已经濒临崩溃的家庭身上。何粥粥无法开口辩驳,何父何母的每一次解释都可能被曲解成新的“证据”。他们就像暴露在狂风暴雨中的幼苗,而他自己曾经的“沉默是金”原则,此刻看来,竟像是一种无形的纵容和怯懦。
他不能再躲在那层习惯了的保护壳里了。
“李姐,”周深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温和清澈,而是燃着两簇沉静的火焰,“以前的处理方式,这次不行。”
李晴微微蹙眉,试图劝说:“深深,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舆论场就是这样,你越回应,他们越来劲。我们证据确凿,法律会还我们清白……”
“法律会还我们清白,但需要时间。”周深打断她,语气平稳却有力,“可粥粥和她的家人,每一天都在承受着这些污言秽语的二次伤害。他们等不了那么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团队成员,那里有跟他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你们知道粥粥现在的情况,她连‘疼’都未必能清晰表达,她怎么去面对这些‘表演’、‘赎罪’的指控?何阿姨每次看到这些,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又稳住了:“过去,别人说我什么,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这次,他们不是在攻击我,他们是在消费一个无法开口的女孩子的苦难,是在她和她父母的伤口上,一遍遍地撒盐。”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周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的气息。这不再是商讨,而是一种宣告。
“我的沉默,我的‘冷处理’,保护不了他们。”周深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晴,也看向所有人,“这次,我必须站出来。不是为了澄清周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为了告诉那些躲在屏幕后面肆意伤害的人,也告诉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停止你们无端的猜测和恶意!离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远一点!这是底线,不容触碰!”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果我的沉默曾经是一种保护色,那现在,为了保护我必须保护的人,我宁愿撕掉这层保护色,站到前面去。这不是给话题加热度,这是划清界限,是表明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以我的名义,发一份声明。不是工作室那种官方口径,是我周深个人,要说的、必须说的话。内容,我自己来写。”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的反应,径直转身,推开会议室沉重的玻璃门,走了出去。将一室的惊诧、担忧、或许还有一丝敬佩,关在了身后。
他知道,走出这步,意味着他将主动踏入漩涡中心,面对更猛烈的风浪。但那层保护壳,在想要保护的人受到威胁时,便成了最无用的累赘。他宁愿以身为盾,去为那个破碎的家庭,筑起一道哪怕笨拙却足够坚定的防线。
保护壳已然褪去,露出内里柔软的、却也最为坚韧的部分。这一次,他选择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