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旅行回来后,日子似乎短暂地恢复了平静。何粥粥依旧去上周果子的课,但两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者说,是一层更厚的迷雾。周果子依旧是那个清冷疏离的周教授,而何粥粥则在努力消化着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纷乱的心绪。
这天下午,何粥粥从图书馆回来,手里抱着几本参考书,准备回租住的校外公寓。她住的是一栋老式居民楼,邻里关系简单,平时很安静。然而,刚走到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下,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阴冷。
现在明明是午后,阳光正好,但这栋楼附近却像是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里,温度明显比周围低了几度。何粥粥的心下意识地提了起来,自从能力逐渐苏醒,她对这种“非正常”的阴气越来越敏感。
她放轻脚步,走上楼梯。越靠近自己家所在的四楼,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发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般的锁链声。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住着一位独居的刘奶奶,人很和善,经常做些好吃的送给何粥粥。何粥粥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悄悄走到刘奶奶家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透过门缝,她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房间里,刘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床边,却站着两个模糊的、半透明的高大身影!他们身着类似古代差役的皂色衣服,面色青白,面无表情,手中拖着一条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赫然套在一个同样半透明、眼神茫然、身形轮廓与刘奶奶一模一样的魂魄脖颈上!
是勾魂的冥差!他们正在带走刘奶奶的魂魄!
何粥粥瞬间明白了,刘奶奶这是阳寿已尽,到了该走的时候。生老病死,本是天道轮回,她虽然伤感,但也知道不可强求。
然而,就在其中一个冥差准备拉动锁链时,另一个冥差低头看了看手中一本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册子,似乎核对了一下,用低沉模糊的声音说道:“等等,时辰好像不对……地点是没错,四单元四零二,但命数显示……还有三日。”
“什么?”另一个冥差凑过去看,“啧,搞错了?这老太婆阳寿未尽?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带回去再说,勾错了魂又不是第一次,上头自然会处理。”第一个冥差语气不耐烦,似乎打算将错就错。
何粥粥听到这里,怒火瞬间冲散了恐惧!阳寿未尽?他们竟然要草菅人命!刘奶奶平时对她那么好,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刘奶奶因为这种低级失误而枉死!
“住手!”她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两个冥差显然没料到会有生人闯入,而且还能看见他们,都愣了一下。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何粥粥身上,尤其是感受到她锁骨下那彼岸花印记散发出的、与冥界息息相关的特殊气息时,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你能看见我们?”一个冥差迟疑地问。
“刘奶奶阳寿未尽,你们不能带她走!”何粥粥强忍着对冥差的天然畏惧,挡在刘奶奶的魂魄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小姑娘,冥界办事,不是你该插手的。”另一个冥差语气冷了下来,手中的锁链发出威胁性的轻响,“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何粥粥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两个冥差的对手。情急之下,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周果子!
她不再与冥差争辩,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学校教师公寓。她知道周果子住在哪里,那是上次温泉旅行后,她无意中从张浩那里听说的。
一路上的忐忑和焦急难以言表。她冲到周果子的公寓门口,也顾不上礼貌,用力拍打着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周果子穿着家居服,似乎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气。看到门外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何粥粥,他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周教授!冥差……冥差勾错魂了!是我邻居刘奶奶,她阳寿还有三天,冥差就要把她带走!”何粥粥语无伦次,急切地抓住周果子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果子闻言,原本平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何粥粥甚至能感觉到,他公寓里那些摆设的物件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勾错魂?”周果子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带着凛冽的怒意,“地点姓名可确认?”
“确认!他们自己都核对出来了,说是四单元四零二,但时辰不对!”何粥粥连忙点头。
周果子不再多问,他闭上眼,指尖在空中虚划,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一闪而逝。何粥粥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的、来自深渊的钟鸣。
片刻后,周果子睁开眼,眸中寒意未消,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冷声道:“查!立刻拘拿今日当值勾取清河路七号四单元四零二生魂的冥差,连同其上司,一并押至判官殿候审!魂魄即刻送返阳间,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冥界的法则,言出法随。何粥粥隐约感觉到,两股强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迅速远离了她家公寓楼的方向,显然是更高级的冥界存在奉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周果子身上的威压才缓缓收敛。他看向依旧惊魂未定的何粥粥,语气稍缓:“没事了。魂魄会立刻送返,她不会有恙。至于失职者,冥律自会严惩。”
何粥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她看着周果子,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这就是冥王的权力吗?一言便可决人生死,定鬼差功过。
周果子扶住她,将她带进屋内,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你做得对。”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冥界并非铁板一块,也会有疏忽和败类。以后若再遇到类似不公之事,可直接告知我。”
何粥粥捧着水杯,温热的水温透过杯壁传到冰冷的掌心。她意识到,周果子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种许可和引导。她正在被他一步步地带入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关乎生死秩序的世界。而这一次,她不仅接触到了冥界的事务,更亲眼见证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另一面——执掌法则、不容亵渎的冥界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