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粒砸向军帐,周深正对着北境地形图蹙眉时,亲卫突然来报:“殿下,何姑娘带着十辆马车闯营,说是来谈生意!”他笔尖一顿,墨迹在雁门关位置洇开一团阴影。
帐帘掀处,何粥粥解下沾满霜雪的狐裘,露出内里绯色骑装。她将一摞契书拍在沙盘边缘,眉梢扬得比关外新月还锐利:“殿下收了我的三千斤精铁、五百匹战马,现在想用一句‘军营重地’搪塞过去?”她指尖划过契书右下角太子印鉴,“按市价算,殿下已欠我白银八万两。”
周深挥手屏退左右,帐内炭火噼啪声中,他声音发沉:“北狄刺客悬赏千两黄金要你项上人头,你竟敢大张旗鼓押送物资?”
“所以我来讨债了。”何粥粥忽然轻笑,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抛过去。展开竟是北狄各部落粮草调度图,朱砂标记着三处隐秘粮仓。她俯身指向其中一处:“王帐亲卫的冬粮,够殿下烧半个月狼烟吧?”
深夜帅帐烛火摇曳,周深发现羊皮卷背面还有密文。何粥粥执银簪挑亮灯花,细密符号在光下显现:“这是商队暗语,翻译过来是——左贤王与可汗次子已生龃龉。”她忽然咳嗽起来,唇色泛白。周深下意识递过手炉,触到她指尖冰凉似铁。
“你究竟布了多少眼线?”他展开北境全图,何粥粥的朱砂笔从雁门关蜿蜒至漠北王庭,沿途点出十七处茶栈、马帮。笔尖最终停在雪山隘口:“去年雪崩时,我救过一队吐谷浑商人。现在他们的骆驼队,正替北狄运送火药。”
帐外忽起骚动,亲卫押进个浑身是血的探子。那人见到何粥粥竟挣扎着喊出商队暗号,从发髻里抖出半枚铜钱:“北狄弩机营三日后抵关……”话未竟便气绝。何粥粥拾起铜钱,对着火光看清内侧刻痕:“他在提醒我们,敌军有内应。”
黎明时分,周深终于松口:“你要什么报酬?”何粥粥从马车暗格抱出鎏金木箱,开启时银票簌簌作响。“情报分三等,”她抽出一张盖着狼头印的纸,“比如这条‘可汗宠妃暗中联系中原盐商’,值五千两。”又拈起张靛蓝纸条,“而这条‘二王子计划在犒军宴上毒杀左贤王’——”她突然将纸条按在周深铠甲前胸,“我只要你营中三百伤兵优先用药权。”
风雪卷进帐帘,周深发现她腕间旧疤——正是半年前为掩护粮道被流箭所伤。他解下玄色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何苦以身犯险?”何粥粥仰头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当年你买下我全部滞销药材时,我就说过——你押江山,我赌金银。”
七日后,北狄内乱消息传遍边关。周深巡营时见何粥粥正在伤兵营喂药,她顺手将张纸条塞进他掌心:“新情报,左贤王部落愿用战马换粮食。”转身又去给老卒包扎伤口,自然得仿佛只是递了块汗巾。
夜色深沉,周深在灯下展纸,却见背面添了行小字:“另,今日见你甲胄有裂痕,已命匠人赶制新甲。费用从欠款里扣。”窗外忽有烟花炸响——那是商队传来“盐道已断”的信号。绯光映亮他唇边笑意,终于提笔在军报空白处写下:“盟约续期,以终身岁贡抵债如何?”
风雪卷过辕门,将碎雪吹进帐内,落在相触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