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沧海玄阴
圣池之水如烧融的铁浆般翻滚沸腾，赤红色的气泡从池底不断涌出，破裂时发出“噗噗”的轻响，散出浓郁刺鼻的药味。秦渊端坐池中，双目紧闭，面色已从最初的苍白转为诡异的赤红，仿佛全身血液都要从毛孔中蒸腾而出。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珠，这些血珠不是渗出，而是被池水中那股霸道无匹的药力从经脉深处硬生生逼出来的。
第二重“重塑丹田”的痛苦，远比第一重“炼筋洗髓”更加恐怖。
若说第一重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钢针一寸寸刺穿他的经脉，那么第二重便如同将他的丹田整个剜出，碾碎成粉，再混入滚烫的铁水重新浇铸。那种从生命本源处传来的剧痛，已超越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直击神魂深处。
秦渊的意识在崩溃边缘徘徊。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唯有那永无止境的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却控制不了身体；想要昏厥，那痛苦却如附骨之疽，死死咬住他的意识不放。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诱惑，“放弃就不痛了。闭上眼睛，睡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在说话。是的，只要放弃，只要不再抵抗，让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这非人的痛苦就会终结。他已经尽力了，为了救简心修为尽废，为了守北京身负重伤，为了恢复武功承受这涅盘之苦……够了，真的够了。
就在秦渊的意识即将被那声音说服，彻底沉沦的刹那，黑暗虚空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很弱，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闪烁着，不肯熄灭。
光点逐渐扩大，化作一片模糊的景象——那是绝壑深处的古洞，洞壁上刻着《沧海无量诀》的经文。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背对着他，正凝视着洞壁上那些古老的文字。老者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身形有些佝偻，却自有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度。
凌霄子。
《沧海无量诀》的创始人，百余年前威震武林、最后却神秘失踪的传奇人物。秦渊虽未见过他真容，却在接受凌尘传功时，于精神共鸣中“见”过这位前辈的虚影。
此刻，凌霄子的虚影竟在他意识濒临崩溃时，再次出现了。
“后辈，你看到了什么？”凌霄子的声音温和而苍老，如同从岁月长河的另一端传来。
秦渊的意识挣扎着回应：“痛……无尽的痛……”
“痛从何来？”
“从丹田，从经脉，从每一寸血肉……”
“再仔细看。”凌霄子缓缓转身，那双仿佛能洞彻天地的眼眸望向秦渊，“痛只是表象。剥开表象，你看到了什么？”
秦渊凝神“看”去。在意识的深层，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萎缩的经脉在霸道药力的冲击下寸寸断裂，却又在断裂处生出新的、更加坚韧的脉络；干涸的丹田如干旱的土地般龟裂，裂缝中却有新生的气海在缓缓凝聚；破碎的骨骼、受损的内脏，都在某种玄妙力量的滋养下缓慢修复、重生。
那是生命最本源的力量，是天地间最玄奥的造化之机。
“我看到了……新生。”秦渊喃喃道。
“不错。”凌霄子颔首，“破而后立，死而后生。这涅盘秘法虽霸道残忍，却是对你根基最彻底的打碎与重塑。你修习《沧海无量诀》，走的本是浩瀚包容之道，如海纳百川。但你可曾想过，沧海无量，其性为何？”
秦渊一怔。他修炼《沧海无量诀》多年，从第一重“潮生”到第八重“云霞明灭”，感悟的都是那股浩瀚无垠、生生不息的真意。如潮起潮落，如云卷云舒，如沧海横流，如日月轮转。可沧海之性……除了浩瀚，还有什么？
“沧海无量，其表为浩瀚，其里为深邃。”凌霄子缓缓道，“世人只见海面之广阔，却不知海底之幽深。海纳百川，包容万物，此为‘沧海’；而海之深处，幽暗无光，静谧无波，此为‘玄阴’。沧海玄阴，本是一体两面。你只修了沧海之浩瀚，未悟玄阴之深邃，故修为虽高，根基却有缺。此番涅盘，正是补全这缺失的机缘。”
他抬手虚点，秦渊意识中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浩瀚无垠的大海，表面波涛汹涌，浪涛滔天；而海面之下千丈，却是另一番光景：那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黑暗与静谧。海流缓慢而深沉地涌动，仿佛亘古不变的脉搏。在那极深之处，连水都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粘稠状态，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
“玄阴者，非阴邪之阴，乃深邃之阴，静谧之阴，归藏之阴。”凌霄子的声音如同从海底传来，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如月之暗面，如夜之深沉，如冬之藏纳。世间万物，有显必有隐，有动必有静，有生必有藏。你悟透了沧海之动，如今该悟玄阴之静了。”
话音落，凌霄子的虚影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黑暗。
秦渊的意识却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
《沧海无量诀》的真正奥秘，并非只是修炼出浩瀚如海的真气，而是要同时领悟沧海之动与玄阴之静。动如惊涛骇浪，静如深渊止水。动时真气奔涌，沛然莫御；静时真气归藏，深不可测。一动一静，一显一隐，方为完整。
而此刻，圣池之水带来的极致痛苦，正是打破他原有认知、逼他领悟“玄阴”真意的契机。因为唯有在极致的痛苦中，意识才会被迫向内收敛，沉入最深处的静谧，去感受那被表象掩盖的生命本源。
秦渊不再抵抗痛苦。
他放松心神，任由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冲击意识，却将意识的核心沉入识海最深处。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杂念，只有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宁静。如同海底最深处，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
在这极致的静谧中，他开始“看”到自己体内的变化。
那些新生的经脉，不再只是简单地重新连接，而是以一种更加玄奥的方式编织、重组，仿佛天然就该如此。新生丹田的气海，也不再是单纯的容纳真气之处，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能量。
池水的药力仍在冲击，但痛苦已不再是无法承受的折磨，而成为一种淬炼的火焰，在焚烧杂质的同时，也在雕琢着他新生的根基。
池边，简心紧张地看着秦渊。
她发现秦渊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舒缓了，紧锁的眉头缓缓展开，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更奇异的是，他体表渗出的血珠开始倒流回体内，皮肤上的赤红色也逐渐褪去，转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那玉白色中，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青金色光泽，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他……他挺过来了？”简心喃喃道，眼中涌出喜悦的泪光。
但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机，正在圣火宫外悄然逼近。
圣火宫外的断崖上，玄罹抱着昏迷的苏墨从天而降，月白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双脚落地的瞬间，目光便如利剑般射向百丈外的一块巨大山岩。
“出来吧，苏珏。”玄罹的声音清冷如冰，“你身上的幽冥之气，隔着十里我都能闻到。”
山岩后，缓缓走出一人。
正是苏珏。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苏墨相似的青灰色劲装，面容与苏墨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中年人的沧桑与阴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有两点诡异的幽绿光芒在闪烁，仿佛黑暗中的狼瞳。
“玄罹尊主，久仰大名。”苏珏拱手，笑容温和，眼神却冰冷，“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也没想到，青云阁三巨头之一，竟会是幽冥走狗。”玄罹淡淡道，“而且，你身上的幽冥气息，与玄夜同源同脉，却又有所不同。你不是简单地投靠幽冥，你是……幽冥血脉？”
苏珏眼中幽绿光芒大盛，笑容变得更加诡异：“不愧是玄冥族尊主，眼力果然毒辣。不错，我体内确实流淌着幽冥之血。不过，不是玄夜那一脉，而是……更古老的一脉。”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那枚漆黑的九幽噬魂印浮现出来。印上九个小型的凶兽虚影不再游走，而是静止不动，却散发出更加恐怖的阴邪气息。
“上古时期，幽冥界与此界尚未完全隔绝时，曾有幽冥贵族降临此界，与人类通婚，留下血脉。”苏珏轻抚掌心的噬魂印，仿佛在抚摸最珍爱的宝物，“我的先祖，便是其中之一。这血脉代代相传，到我这一代，已稀释得几乎不存在。但二十年前，我偶然得到了这枚‘九幽噬魂印’，印中封印着一缕上古幽冥贵族的残魂。我以自身血脉为引，与残魂融合，终于觉醒了沉睡的血脉之力。”
他看向玄罹，眼中闪过狂热：“玄罹尊主，你是彼岸玄冥族尊主，应该明白血脉的力量。幽冥血脉让我拥有了漫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以及对长生之道的独特感悟。但我并不满足于此——我要的，是真正的、永恒的长生。而圣池的‘涅盘重生’秘法，正是我完善长生之道的关键。”
“所以你要拿秦渊当试验品？”玄罹眼神转冷。
“不止是他。”苏珏笑道，“还有简心，还有苏墨，甚至还有你，玄罹尊主。你们每一个，都是我长生之路上的踏脚石。秦渊的涅盘数据，简心的药王谷医术，苏墨的玄冥镜共鸣，还有你——玄冥族尊主的修炼法门与生命本源，都是我需要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贪婪：“尤其是你，玄罹尊主。若我能吞噬你的生命本源，融合玄冥血脉，或许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长生之体，甚至……超越幽冥，超越玄冥，成为真正的永恒存在。”
玄罹笑了，笑容中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冷冽：“野心不小。可惜，你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
他将苏墨轻轻放在一旁平坦的岩石上，苏墨掌心的玄冥镜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金色光泽。奇怪的是，那些青金色光泽正沿着苏墨的经脉缓缓蔓延，在他皮肤下形成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
但玄罹此刻无暇细看。他缓缓抽出月华剑，剑身莹白如月，剑尖斜指地面。
“苏珏，让我看看你觉醒的幽冥血脉，究竟有几分斤两。”
话音落，玄罹身形已动。
不是快，而是“消失”。前一瞬他还在十丈外，下一瞬已至苏珏身前，月华剑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光，直刺苏珏咽喉。
苏珏不闪不避，右手掌心噬魂印黑光大盛，九个小型的凶兽虚影同时扑出，迎向月华剑光。
“嗤——”
月光与黑气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腐蚀声。月光所过之处，黑气如冰雪遇阳般消融，但那九个凶兽虚影却异常顽强，它们撕咬着月光，竟将剑光一点点吞噬。
玄罹眉头微皱，剑势一转，月华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圆弧中，无数细小的月光剑气如暴雨般洒落，将九个凶兽虚影笼罩其中。
“月华千星。”
这一式看似华丽，实则每一道细小的月光剑气都蕴含着精纯的玄冥之力，专克幽冥邪物。九个凶兽虚影在剑气雨中发出凄厉的哀嚎，身形迅速淡化，眼看就要溃散。
但苏珏却笑了。
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出一段晦涩古老的咒文。咒文声中，那九个即将溃散的凶兽虚影忽然融合在一起，化作一个三头六臂、高达三丈的狰狞魔影。魔影六条手臂各持一件虚幻的兵器：刀、剑、戟、斧、鞭、锤，每一件都散发着恐怖的幽冥死气。
“九幽魔尊·法相显化！”苏珏厉喝。
魔影六臂齐挥，六件兵器带起漫天黑气，竟将玄罹的月光剑气尽数击碎。更可怕的是，魔影张开三个头颅的血盆大口，喷出三道粘稠如墨的黑色火焰，火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滋滋”的声响。
玄罹神色凝重，月华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剑幕。剑幕如月光凝成的瀑布，将黑色火焰挡在三尺之外。但他能感觉到，那火焰中蕴含着极其诡异的腐蚀之力，竟在缓慢侵蚀他的剑气和护体玄冥之力。
“有意思。”玄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这幽冥血脉，果然有些门道。不仅觉醒了九幽魔尊法相，还能施展‘幽冥魔焰’。看来你与那残魂的融合，比我想象的更深。”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苏珏狞笑，双手齐出，全力催动魔影。
魔影六臂挥舞得更急，黑色火焰如潮水般涌向玄罹。同时，魔影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更多的幽冥死气，这些死气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缠向玄罹。
玄罹身处重围，却依旧从容。
他忽然收剑，月华剑竖于胸前，左手捏剑诀，右手握剑柄，双目微闭。
下一刻，他睁眼。
那双青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虚影在他瞳孔深处流转、生灭，仿佛将整片宇宙都纳入眼中。
“玄冥·星陨。”
月华剑轻轻挥出。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只有一片星空从剑尖浮现，然后——坠落。
那不是真正的星空，而是玄罹以无上修为模拟出的星空意境。但在这意境笼罩下，苏珏和那尊九幽魔尊法相，都感觉仿佛置身于无边宇宙之中，自身渺小如尘埃。而那片“星空”正以无可抗拒之势，向他们压来。
魔影发出恐惧的咆哮，黑色火焰、幽冥死气触手，所有攻击在那片坠落的星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星空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吞噬”——不是毁灭，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被彻底抹去。
苏珏脸色大变，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噬魂印上。噬魂印黑光暴涨，魔影身形猛然膨胀一倍，六件兵器合而为一，化作一柄巨大的黑色魔刀，全力斩向那片星空。
“轰——！！”
巨响震彻群山。
星空与魔刀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一半清冷如月，一半漆黑如墨，在山谷中交织成诡异的光影。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山岩崩裂，树木折断，连圣火宫的墙壁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光芒散去后，苏珏踉跄后退七步，每退一步就喷出一口黑血。他掌心的噬魂印已出现三道裂痕，九幽魔尊法相更是惨不忍睹——三个头颅被斩去两个，六条手臂断了四条，剩下的身躯也虚幻得几乎透明，显然遭受了重创。
而玄罹站在原地，月白长袍纤尘不染，只有持剑的右手虎口处，渗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血迹。
高下立判。
但玄罹眼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凝重。因为他感觉到，苏珏虽然受伤，但气息并未减弱多少。而且，在刚才的碰撞中，他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苏珏的幽冥血脉，似乎与寻常幽冥贵族有所不同，那血脉深处，隐藏着某种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东西。
“咳咳……”苏珏擦去嘴角黑血，忽然笑了，“不愧是玄冥族尊主，果然厉害。不过，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实力吗？”
他忽然将噬魂印按在自己胸口。
噬魂印上的裂痕迅速蔓延，最终“咔嚓”一声，彻底破碎。但破碎的噬魂印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无数黑色碎片，融入苏珏体内。苏珏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游走；双眼中的幽绿光芒大盛，几乎要溢出眼眶；头发无风自动，发梢竟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化作黑烟。
更可怕的是，他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转眼间就突破了之前的极限，达到一个连玄罹都感到心惊的程度。
“以印为祭，唤我真身。”苏珏的声音变得空洞而诡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重叠说话，“玄罹，现在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上古幽冥！”
他仰天长啸，啸声中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某种洪荒凶兽的咆哮。随着啸声，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皮肤表面长出细密的黑色鳞片，额头裂开一道缝隙，第三只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只完全漆黑的竖瞳，瞳孔深处仿佛有无尽深渊在旋转。
玄罹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苏珏体内的幽冥血脉来自何处了——不是寻常的幽冥贵族，而是上古时期，幽冥界最古老、最强大的种族之一：九幽魔龙！
传说九幽魔龙是幽冥界的先天生灵，诞生于九幽最深处，以幽冥死气为食，以生灵魂魄为乐。它们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和恐怖的力量，曾在上古时期多次入侵此界，造成无数浩劫。后来被上古大能联手驱逐，封印在幽冥界最深处，再也无法降临。
没想到，苏珏体内的幽冥血脉，竟是九幽魔龙的血脉传承！
“麻烦了。”玄罹心中暗道。
九幽魔龙是连玄冥族都要忌惮三分的恐怖存在。虽然苏珏体内的血脉已经稀释了无数代，且他只是部分觉醒，远不能与真正的九幽魔龙相比，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实力暴增数倍。
更关键的是，九幽魔龙的力量特性极其诡异，不仅擅长吞噬生灵魂魄，还能腐蚀空间、扭曲规则。与这样的对手交战，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玄罹，受死吧！”已半龙化的苏珏咆哮着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黑色残影。
玄罹不敢大意，月华剑全力挥出，与苏珏战在一处。
这一次的战斗，比之前激烈了十倍不止。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恐怖的气浪。月光与黑气交织，剑影与龙爪对轰，整片山谷都在两人的激战中颤抖。
圣火宫内，秦渊的涅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池水不再沸腾，反而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秦渊端坐不动，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尊玉雕，皮肤下的青金色光泽越来越明显。那些光泽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流动，最终在他胸口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图案——那图案一半如海浪翻涌，一半如深渊静谧，正是“沧海”与“玄阴”的象征。
简心看得目瞪口呆。
她能感觉到，秦渊的气息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因为修为尽废而虚弱的气息，此刻变得深不可测，仿佛浩瀚无垠的大海，表面平静，深处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更奇异的是，那气息中多了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特质——深邃、静谧、归藏，如同月之暗面，夜之深沉。
“他……他突破了。”简心喃喃道，眼中满是欣喜。
但她的欣喜很快被宫外传来的恐怖战斗波动打断。那波动如此剧烈，连圣火宫都在摇晃，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外面……发生了什么？”简心脸色一变，看向宫门方向。
她知道，赤炎去应付那些“青云阁特使”还没回来，宫外只有少数守卫。若真有强敌来袭，恐怕……
就在这时，宫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厚重的石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轰开，碎石四溅。烟尘中，一道身影踉跄闯入，正是赤炎。他浑身是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右手还紧握着那柄标志性的弯刀，刀身上布满裂纹。
“简姑娘……快……带秦公子走！”赤炎嘶声道，每说一个字就咳出一口血，“外面……来了强敌……我们挡不住……”
话音未落，宫门外又闯入数人。
都是魔教弟子，个个带伤，且战且退。而追杀他们的，是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这些黑衣人武功极高，出手狠辣，魔教弟子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转眼间又有三人倒下。
“是苏珏的人！”赤炎咬牙道，“他假扮青云阁特使，在山下制造混乱，吸引我们注意，自己却偷偷潜入附近。刚才他突然发难，我们措手不及……”
简心脸色惨白。
她看向池中的秦渊。秦渊此刻正处于涅盘的最后关头，绝对不能被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走火入魔，当场毙命。
可外面的敌人已经杀进来了，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她配置的各种毒粉、迷药、暗器。虽然她武功不高，但药王谷的用毒之术独步天下，或许能拖延片刻。
“赤炎左使，你还能战吗？”简心沉声问。
赤炎苦笑：“我还有一口气，就能战。但这些人……不简单。他们似乎修炼了某种邪功，不惧伤痛，不怕死亡，就像……就像傀儡。”
简心心中一惊。傀儡？难道苏珏不仅自己投靠幽冥，还培养了一批幽冥傀儡？
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已杀到近前。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正是之前在居庸关外伏击秦渊的那伙人的头领。他狞笑着看向池中的秦渊：“找到你了。主人有令，抓活的！”
十几个黑衣人同时扑向圣池。
赤炎怒吼一声，挥刀迎上，但他伤势太重，只挡住三人就被震飞，撞在墙壁上昏死过去。其余魔教弟子拼死抵抗，却也只是螳臂当车。
简心一咬牙，将布包中的毒粉全部撒出。
白色粉末弥漫，冲在最前的几个黑衣人吸入毒粉，顿时惨叫倒地，七窍流血。但后面的人立刻闭气前冲，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黑衣人就要冲到池边，简心绝望地张开双臂，挡在秦渊身前。
“想动他，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她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结局。
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池中的秦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时的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青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星辰在流转，有海浪在翻涌，有深渊在静谧。
他缓缓站起，池水顺着身体流下，在月光下泛着玉质的光泽。他胸口的那个“沧海玄阴”图案，此刻已完全清晰，散发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势，没有任何真气波动，仿佛一个从未习武的普通人。但就是这种“普通”，却让那些冲来的黑衣人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一座深不可测的深渊。
秦渊的目光扫过那些黑衣人，最后落在简心身上。他的眼神温柔而歉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然后，他看向那些黑衣人。
只一眼。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言语。
但那些黑衣人却同时闷哼一声，如遭重击，齐齐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简心目瞪口呆。
她根本没看清秦渊做了什么。不，秦渊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一眼。
“这……这是……”她喃喃道。
秦渊从池中走出，随手抓起旁边一件备用的长袍披上。那长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格外合身，仿佛他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这是‘玄阴’。”秦渊轻声道，声音中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沧海之静，深渊之藏。不动如山，不显如渊。刚才我只是将一缕玄阴意境透过目光传递出去，震散了他们的神魂而已。”
他走到简心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成功了。不仅重塑了经脉丹田，还领悟了《沧海无量诀》的终极奥秘——沧海玄阴，一体两面。现在的我，修为不仅完全恢复，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且突破了第九重‘沧海覆云’的门槛，达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境界。”
简心喜极而泣，扑进他怀中：“太好了……太好了……”
但秦渊却轻轻推开她，看向宫门外的方向。
那里，恐怖的战斗波动越来越剧烈，月光与黑气交织成的异象笼罩了半边天空。
“外面有人在战斗，其中一股气息……很熟悉。”秦渊皱眉，“是玄罹前辈。另一股……阴邪诡异，但同样强大。简心，你留在这里照顾赤炎左使和受伤的弟子，我去看看。”
“可是你的伤……”
“已经全好了。”秦渊微微一笑，“而且，我感觉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迈步向宫外走去。
步伐很轻，很稳，仿佛踏在平静的水面上，不起一丝涟漪。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天地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让整个圣火宫都为之微微震颤。
简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错觉——此刻的秦渊，仿佛已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沙场悍将，而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沧海，一座静默无言的深渊。
宫外，玄罹与半龙化的苏珏激战正酣。
苏珏彻底觉醒九幽魔龙血脉后，实力暴增，竟能与玄罹打得有来有回。他的龙爪锋利无比，每一击都能撕裂空间；龙鳞坚硬如神铁，玄罹的月华剑斩在上面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更可怕的是他第三只眼射出的“九幽魔光”，那是一种能直接腐蚀神魂的诡异光束，连玄罹都要小心应对。
玄罹虽依旧占据上风，但想要短时间内拿下苏珏，已不可能。
就在这时，秦渊走出了圣火宫。
他的出现，让激战中的两人同时停手。
玄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能感觉到，秦渊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修为尽复，而且更加深不可测，仿佛浩瀚大海，表面平静，深处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更让他心惊的是，秦渊身上竟隐隐透出一丝与玄冥之力相似的深邃意境，却又有所不同。
而苏珏看到秦渊，眼中则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秦渊……你终于出来了。”苏珏舔了舔嘴唇，第三只眼中的幽光更盛，“完美的涅盘之体……我能感觉到，你体内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命精华和武道感悟。吞噬了你，我的长生之道就能再进一步！”
秦渊没有理会他，而是先朝玄罹拱手：“玄罹前辈，多谢救命之恩。苏墨他……”
“他没事，在那边。”玄罹指向不远处岩石上的苏墨，“但他情况有些特殊，玄冥镜碎片与他的血肉正在融合，产生了某种异变。我暂时无法判断这是福是祸。”
秦渊看向苏墨，果然看到苏墨掌心的碎片已与血肉彻底融为一体，青金色的纹路蔓延全身，仿佛某种古老的图腾。苏墨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面色红润，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他这才放下心，转头看向苏珏。
“你就是苏珏？苏墨的二叔？”秦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不错。”苏珏狞笑，“秦渊，念在你是我那傻侄子的朋友，我给你一个机会。乖乖交出你的涅盘感悟和生命精华，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甚至……让你成为我座下第一战将，与我共享长生。”
秦渊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虚握成拳，“你想要的长生，是以亿万生灵为代价的长生。这样的长生，与魔何异？与那些幽冥鬼物何异？”
他握拳的瞬间，整个山谷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没有气势爆发，没有真气涌动，但苏珏却感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的九幽魔龙血脉，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颤栗，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这是什么力量？”苏珏失声道。
“这是‘人间’的力量。”秦渊一字一顿，“是铁山营将士的热血，是北京城百姓的炊烟，是江南水乡的桨声，是大漠孤烟的苍凉，是这人间所有美好、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汇聚而成的力量。”
他向前踏出一步。
“苏珏，你为了所谓的长生，背叛亲人，勾结幽冥，祸害苍生。今日，我便以这人间之力，判你——死刑。”
话音落，秦渊出拳。
很普通的一拳，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没有破空声。
但就是这普通的一拳，却让苏珏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他咆哮着全力催动九幽魔龙血脉，第三只眼射出最强的九幽魔光，双爪撕裂空间，迎向那一拳。
玄罹也凝神看去。他想知道，涅盘重生后的秦渊，究竟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拳与爪、与光，碰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
只有一片绝对的寂静。
然后，在苏珏惊恐的目光中，他的九幽魔光寸寸碎裂，龙爪节节崩断，护体龙鳞片片剥落。那一拳仿佛不是物理的攻击，而是一种“概念”的碾压，一种“规则”的审判。
“不——！！！”
苏珏发出绝望的嘶吼，整个人被那一拳轰飞百丈，撞穿了三座山岩，最终嵌在第四座山岩深处，生死不知。
而秦渊收回拳头，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看向玄罹，拱手道：“前辈，此人交给你处置了。我去看看苏墨。”
玄罹看着秦渊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忽然明白了凌霄子当年为何要在此界留下《沧海无量诀》的传承。
因为这门功法的终极奥秘，不在彼岸，不在幽冥，而在此界，在这人间烟火之中。
沧海玄阴，人间正道。
这，或许才是对抗幽冥、守护此界的真正力量。
【下章预告】
苏珏虽败，却未死绝，其体内九幽魔龙血脉在绝境中爆发最后潜能，竟引动了幽冥界深处某位古老存在的注意！与此同时，苏墨在玄冥镜碎片影响下终于苏醒，却发现自己掌心碎片已与血肉彻底融合，更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他能“看见”玄冥镜其他碎片的位置！第三百三十八章《道魔相克》，看秦渊新悟的“沧海玄阴”之力与苏珏的九幽魔龙血脉如何相克相生，看苏墨的异变将如何改变寻找玄冥镜碎片的进程，看玄罹在目睹秦渊突破后，对“人间武道”产生的全新感悟！道魔相克，正邪交锋；碎片齐聚，决战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