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之巅,君临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火星河,仿佛被踩在脚下。
室内,水晶吊灯的光芒却显得冰冷刺骨,空气凝滞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沙发上,坐着四个各怀心思的男人。
清源会的执行官沈砚舟,正用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傲慢目光打量着苏凛。
他慢条斯理地晃着杯中的红酒,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苏先生,青年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恭喜。不过,你应该清楚,没有清源会的点头,你的《暗火》就算拿再多奖,也别想在国内任何一个院线上映。”
他语气温和,威胁却如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人的神经。
坐在苏凛身旁的肖玦,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他正要开口,苏凛却轻轻抬手,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温软的触感传来,肖玦一怔,滔天的怒意竟被这轻柔的安抚压下了几分。
他侧头看向苏凛,只见那张总是显得有些苍白脆弱的脸上,此刻平静无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沉寂。
“所以,沈总今天请我们来,是想谈条件?”苏凛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情绪。
“聪明人。”沈砚舟放下酒杯,身体前倾,“很简单,清源会可以为你的电影保驾护航,甚至把你捧上神坛。代价是,你,还有你未来所有的作品,都必须为清源会服务。”他顿了顿,目光露骨地扫过苏凛精致的眉眼,“当然,也包括你这个人。”
这是赤裸裸的逼迫与占有。
“如果我说不呢?”苏凛淡淡地问。
“不?”沈砚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凛,别太高看自己。没了肖玦,你什么都不是。一个靠着当替身爬上来的金丝雀,真以为自己长出了能翱翔天际的翅膀?”
“替身”二字,像一根针,狠狠刺入肖玦的心脏。
他猛地站起身,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砚舟:“沈砚舟,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沈砚舟脸色微变,但依旧强撑着:“肖总,何必为了一个玩物动怒?你心里那个白月光……哦,不对,应该说,是曾经的那个商业奇才苏凛,才是你真正求而不得的吧?可惜啊,他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他故意提起那个名字,想看肖玦和苏凛同时难堪。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
肖玦的脸上只有暴怒,而苏凛,却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低,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只见苏凛缓缓抬起眼,看向沈砚舟,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种睥睨众生的、令人心悸的威压悄然弥散开来。
“沈砚舟,”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记得,你刚进清源会的时候,还是个跟在你老师身后端茶倒水的实习生。你老师最喜欢在咖啡里加三块糖,而你,总是自作聪明地只加两块。为此,没少挨骂。”
沈砚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是十几年前的旧事,除了他和已经过世的老师,几乎无人知晓!
他怎么会……
“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一直沉默着的情报贩子,闪影主管杜骁,此时终于将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沈总,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对比了苏凛先生重生后……哦不,是‘崭露头角’后所有的投资笔迹、商业布局、风险模型,以及他在网络上匿名发表过的几篇经济学论文。”杜骁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结论是,其思维模式、决策习惯,与七年前意外身亡的商业巨擘——苏凛,相似度高达99.7%。”
“这不可能!巧合!一定是巧合!”沈砚舟失态地低吼,冷汗从额角滑落。
“那么,这个呢?”杜骁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
屏幕上,是一份绝密的心理侧写报告,属于前世的苏凛。
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句他亲笔写下的座右铭。
那是他从不示人的、属于自己的商业信条。
而这句话,恰好出现在了苏凛如今的剧本《暗火》中,一句由主角说出的,看似不经意的台词。
沈砚舟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重生?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个被他们清源会联手挚友与爱人,设计得尸骨无存的商业之神……回来了?!
他回来了,并且,就坐在自己面前!
用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又漂亮的脸,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这一刻,沈砚舟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而肖玦,则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死死地盯着苏凛,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片段——
苏凛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智谋。
他面对商业危机时那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偶尔流露出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沧桑眼神。
还有……自己曾无数次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苏凛”影子的愚蠢行径。
原来,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他不是替身。
他就是他。
他一直都是他。
巨大的悔恨与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肖玦撕裂。
他想跪下,想拥抱,想忏悔,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只是看着苏凛,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所以……”肖玦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一直都是你?”
苏凛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沈砚舟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忍的弧度。
“沈砚舟,回去告诉清源会那帮老东西。”
“我回来了。”
“曾经我能亲手缔造一个商业帝国,如今,我也能亲手,送你们所有人下地狱。”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神明宣判般的决绝与冷酷。
说完,他不再看沈砚-舟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苏凛!”肖玦猛地回神,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身后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肖玦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我……我不知道……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三个字。
“跟我走。”
苏凛终于回头,看向这个满眼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助又偏执的男人。
“肖总,”他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今往后,也是我自己走。”
拒绝得干脆利落。
肖玦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但他没有放手,反而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苏凛和门口之间,摆出了一副没皮没脸的架势。
“不行。”他红着眼,语气却无比坚定,“以前是我混蛋,我眼瞎,我把你当替身,我不是人!但从现在开始,你的路,我跟定了!沈砚舟也好,清源会也罢,谁敢动你,先从我肖玦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平日里那股精英总裁的疯批劲儿此刻全化作了近乎卑微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苏凛,以前是星曜总裁肖玦包养金丝雀苏凛。”
“从今天起,是你,苏凛,愿不愿意……收留一只叫肖玦的疯狗?”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电影节选片人欧阳判,此刻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震撼与了然。
他终于明白,那部名为《暗火》的剧本里,那种涅盘重生的巨大力量感从何而来。
他站起身,对着苏凛微微鞠躬:“苏先生,无论你是谁,你的才华,值得一切尊重。《暗火》,金羽电影节会力保到底。”
这是来自业内的、最纯粹的认可。
苏凛的目光扫过决绝的肖玦,敬佩的欧阳判,和已经吓傻的沈砚舟。
那个被全网黑、被当作玩物、被轻视、被践踏的“替身”苏凛,在今夜,彻底死去了。
而那个曾经屹立于云端,如今从地狱归来的神,带着一身淬炼过的锋芒与恨意,重新站在了棋盘之上。
他的复仇,他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