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她。
少女的眼神里有后怕,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被残酷现实淬炼过的,痛楚的清醒。
他沉默片刻,最终把笔记本抛了过去。
夏栀语手忙脚乱地接住,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抓住了一点理解这疯狂世界的线索。
楚言没再反对,转身在屋里翻找。很快,他找出了两个蛇皮袋。两人无言地开始收拾。
夏栀语先将桌上与架子上那十几本泛黄的古籍一本本拢起,又把那几本现代中医专着也逐一归整,郑重地将笔记夹在其中。
就连桌角那套针灸银针,她也细心收了起来,全程动作轻缓,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楚言则动作麻利地将药柜、簸箕、麻袋里那些分门别类的药材,成堆地往蛇皮袋里塞。
当归、黄芪、甘草、大黄、蜈蚣干、全蝎……浓烈的药味充斥着小小的空间。两个袋子很快被塞得鼓鼓囊囊。
他们费力地将沉重的蛇皮袋拖到皮卡车旁,塞进了后斗深处,用篷布仔细盖好。
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将外面浓烈的血腥味和那地狱般的景象暂时隔绝。
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响起,皮卡车缓缓驶出这个名为“翠竹闲园”的农家小院。车轮碾过碎石路,重新驶上破败的旧国道。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引擎单调的轰鸣。
夏栀语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脸埋在臂弯里。
起初只是压抑的抽泣,肩膀微微耸动。渐渐地,那抽泣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剧烈地颤抖。
“我、我杀人了……呜……我杀人了……那个老伯……他、他就那样,倒下去了,好多血……好多洞……呜哇……”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彻底击垮了她。刚才在院中强撑的镇定消失无踪,只剩下崩溃。
皮卡车在空旷破败的公路上行驶着。
楚言没有看路边的风景,只是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听着身边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夏栀语冰冷的手。
楚言的手掌温热而有力,有着奇异的稳定感。
哭声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夏栀语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楚言。
楚言依旧目视着前方坑洼的道路,侧脸的线条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没有看夏栀语,只是握着她冰凉的手,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声音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和她的抽泣:
“你杀的不是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安慰的柔软:
“你杀的,是一个为了豢养怪物、不惜给路人下药送进怪物嘴里的鬼。你救了我们。”
“握紧你的武器,”
楚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下次,还会有人想杀你,或者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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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车在旧国道上颠簸着又开出几公里,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楚言左肩的伤。
他拧开茅台酒,狂灌了一口,醇香的酒液流入胃里,伤痛这才似乎好受了点。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夏栀语蜷在副驾上,脸朝着窗外,肩膀偶尔还会细微地抽动一下,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国道旁出现一个不起眼的岔口,被疯长的冬茅草半掩着。
楚言方向盘一打,皮卡碾过荒草,驶上一条几乎被野草吞没的土路,最终停在一处向阳的小山坡下。
坡上淌下一条细瘦的溪流,在乱石间跌跌撞撞,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灰白色的鹅卵石。
“下车。”楚言推门时牵扯到伤处,眉头拧紧。
夏栀语默默跟着他走到车尾。
楚言从后斗翻出几瓶矿泉水和医疗包,拧开盖子,冰凉的液体冲过崩裂的伤口,混着暗红血丝的水流蜿蜒而下,渗进泥土。
他咬着牙,把新的莫匹罗星药膏糊上去,再用干净纱布一层层缠紧。
夏栀语蹲在旁边,递过剪刀,手指冰凉。
“去洗洗。”楚言包扎完,下巴朝小溪努了努。
溪水刺骨,是南方正月里特有的那种钻心凉。他脱了染血的上衣,赤着上身走到溪边,捧起水用力搓洗脸上、手臂上的血痂和污垢,冰得他肌肉一阵阵绷紧。
夏栀语学着他的样子,蹲在稍下游的地方,掬起水泼在脸上。
波光跃金,清辉鉴影。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带走泪痕和黏腻,紊乱的心跳似乎也随着水流声一点点平复下来。
正午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山坡,驱散了溪水的寒意。
枯黄的草茎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残留的霜痕早已化尽,只留下湿润的泥土气息。
远处是收割后空旷的稻田,田埂上几棵掉了叶子的乌桕树伸展着枝桠,枝头还零星挂着些风干的白籽。
山很静,只有风声和溪流单调的哗啦声。
两人回到皮卡旁,草草吃了些压缩饼干和肉罐头。夏栀语的神情终于安定。
楚言把厚实的防护服铺在向阳的坡地上,直接躺了上去。
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皮肤上,暖意渗进骨头缝里,左肩火辣辣的痛感似乎都轻了些。
他闭上眼,积攒的疲惫排山倒海般涌来。
夏栀语躺在他旁边,阳光暖烘烘地裹着她,驱散了溪水带来的最后一点寒意。
她侧过头,看着楚言闭目沉睡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她小声开口,打破了宁静:
“言哥哥,晒太阳……真能让人变厉害?像你说的那样进化?”
她语气困惑:“为什么我晒了两天,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也要变强!”
楚言眼皮都没抬,鼻腔里哼出一声痞气的冷笑:
“才两天?还裹得跟粽子似的,做梦呢?”
他回想起前世,自己穿着厚棉袄在楼顶天台上晒了一周,后面将近一个月才勉强踏入第一境的门槛。
虽有营养缺乏的原因,但自己这资质,普通得就像脚下的野草。不知道身边这女孩,会不会带来惊喜。
夏栀语好奇心没被浇灭,“哦……那,那你之前是怎么晒的呀?怎么这么快就进化到第一境了?”
楚言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眼睛依旧闭着:
“脱光啊,一丝不挂。阳光直接照在皮肤上,那才叫刺激。你要不要试试?保证见效快。”
他语气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