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搅得人心浮躁。丞相府内,沈清辞正于揽月阁内翻阅一本杂记,姿态闲适,仿佛外界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唯有她自己知道,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的等待。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管事急促的脚步声和高声通传,那声音穿透层层院落,带着一种近乎变调的尖锐:“圣旨到,老爷,夫人,小姐,快开中门,准备香案接旨,”
来了。
沈清辞执书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缓缓将书卷合拢,置于案上。她站起身,理了理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裙,神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尘埃落定的冷芒。
中门大开,香案高设。沈相领着满府主子仆役,乌泱泱跪了一地。传旨的内侍监身着绛紫色宫袍,面白无须,手持明黄卷轴,嗓音尖细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沈文渊之嫡女沈清辞,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靖王萧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清辞待字闺中,与靖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靖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圣旨念毕,满场皆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跪在沈清辞前方的沈相,身体明显僵住,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甚至忘了谢恩。他身后的王氏,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若非跪着,几乎要瘫软下去。而跪在王氏身侧的沈清柔,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烈的嫉妒与不甘让她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看向沈清辞背影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臣,臣女沈清辞,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越平静的女声打破了死寂。沈清辞规规矩矩地叩首,双手高举,从内侍监手中接过了那卷沉重无比的明黄绢帛。动作流畅,姿态标准,仿佛接下的不是一道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赐婚圣旨,而只是一件寻常的赏赐。
直到内侍监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被沈相请去用茶,相府众人才如同被解除了定身术般,嗡嗡的议论声轰然炸开。下人们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好奇与难以置信。靖王妃,那可是靖王,那位手握重兵、煞名在外、连太子都要退让三分的活阎王,大小姐竟然要被赐婚给他做正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东宫。
“哗啦,哐当!”
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与温热的茶水四溅开来。太子萧玹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一丝被狠狠挑衅后的屈辱。
“萧绝,他竟敢,他竟敢求娶沈清辞?!”他低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他是故意的,他这是在向孤示威,沈文渊那个老狐狸,”他猛地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暗探,“查,给孤查清楚,沈清辞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还是萧绝许了沈文渊什么天大的好处?!”
暗探连头都不敢抬,颤声应喏。
沈相书房内,沈文渊独自一人对着那卷圣旨,眉头紧锁,面色变幻不定。震惊过后,是深深的权衡。与靖王府联姻,无疑是步险棋。靖王与太子势同水火,此举必将彻底得罪东宫。但,靖王权势日盛,军功赫赫,若能借此搭上这条线,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只是,他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嫡女,何时有了这等本事,竟能引得靖王主动求娶?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王氏回到自己院中,再也维持不住主母的体面,挥手屏退左右,跌坐在软榻上,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靖王妃,那个位置,本该是她柔儿的,沈清辞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可面对圣旨,面对靖王那座庞然大物,她满腔的怨恨与不甘,最终只能化为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而沈清柔,早已在自己的闺房内哭肿了双眼,将一方上好苏绣帕子撕扯得粉碎。“沈清辞,你不得好死,靖王妃,你也配?!”她尖利的诅咒被厚重的门帘阻挡,传不出去,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力地回荡。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茶楼酒肆,勋贵府邸的后宅,关于这场突如其来赐婚的议论已然沸反盈天。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竟要求娶沈相家那个没什么名声的嫡女!”
“真是奇了,靖王爷那般人物,怎么会看上她?”
“怕是沈大小姐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宫宴上不就‘巧遇’了么?”
“我看未必,说不定是靖王殿下想借此拉拢沈相呢,毕竟沈相在朝中影响力不小,”
“唉,可惜了,靖王妃的名头听着风光,可嫁过去,那靖王府是好待的地方吗?”
流言蜚语,揣测纷纭,无一例外,都将这桩婚姻归结于权谋与算计,无人相信其中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爱。
揽月阁内,喧嚣隔绝。
沈清辞将那道明黄的圣旨置于案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绢面。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她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这道圣旨,是她破局的钥匙,也是她主动踏入的更大旋涡的通行证。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在圣旨降临的这一刻,才算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