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如同云梦泽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了月余。蒙毅沉浸在“画中悟道”的玄妙境界里,每日与笔墨山水为伴,心境愈发平和圆融。
虽然修为恢复的速度依旧缓慢,但道基却在一点点变得扎实,金丹上的裂纹不再像之前那样狰狞,流转的真元也愈发柔韧,对力量的掌控,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微程度。他甚至能将一丝微弱的真元,融入笔墨之中,让画作更具灵气,只是他从不轻易展露,以免引人注目。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黑煞教的阴影,终究还是蔓延到了这片偏远的水乡。
这一日午后,两名风尘仆仆、身着锦缎便服、看似行商打扮的汉子走进了泽畔镇。他们身材挺拔,步伐沉稳,虽然刻意装作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镇上的每一个角落,与周围淳朴的乡邻格格不入。
更让蒙毅警惕的是,他们身上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比熟悉的阴冷煞气——那是黑煞教修士特有的、修炼阴邪功法后残留的气息!
他们果然找来了!蒙毅心中一凛。会稽山一战,他斩杀了玄冥圣使幽泉,摧毁了黑煞教在江东的核心据点,必然会引起黑煞教总部的震怒。这两名修士修为不高,皆是炼气后期,但显然是黑煞教派来的先头探子,目的是排查他的踪迹。
蒙毅坐在屋内作画,神识却早已悄然铺开,密切关注着两人的动向。只见他们进入小镇后,并未直接找人询问,而是装作歇脚的行商,在镇口的茶馆坐下,点了一壶茶,看似随意地与老板闲聊,实则旁敲侧击地打听着镇上的外来者,尤其是那些有特殊技能、或者近期出现的陌生人。
“老板,你们这小镇风景不错,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其中一名面容精悍、嘴角有颗黑痣的汉子开口说道,语气看似随意,“不知镇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比如会医术、或者有什么手艺的老先生?”
茶馆老板是个老实人,闻言笑道:“我们这小镇都是些捕鱼种地的粗人,哪有什么特别人物?要说手艺,倒是有位‘墨先生’,是个画师,前段时间镇上闹时疫,还是他给的方子,救了不少人呢!”
“哦?还有这等奇人?”黑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不动声色地追问,“不知这位墨先生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如今在何处?”
“是外来的,听说游历半生,来我们这儿养老的。就住在河边那间小屋,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画画,也不怎么与人来往。”老板如实回答,并未察觉异样。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们付了茶钱,起身离开了茶馆,看似随意地在镇上转了一圈,最后朝着蒙毅居住的河边小屋走去。
蒙毅通过神识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并不惧怕这两个炼气期修士,以他如今对力量的掌控,挥手便可将其灭杀。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旦动手,必然会暴露气息,等于告诉黑煞教“目标在此”,后续必然会有更强的修士赶来,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应对源源不断的追杀。
唯一的办法,便是伪装到底,将“老画师”的身份扮演得毫无破绽,让他们放松警惕,误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凡俗老者。
他收起笔墨,装作正在门口晾晒草药的样子,佝偻着身子,动作缓慢而笨拙,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蜡黄,完全是一副风烛残年的老者模样。
很快,两名汉子便走到了小屋前。黑痣汉子率先开口,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老人家,打扰了。我们是路过此地的行商,听说镇上有位画师先生,颇有些本事,特意前来拜访。”
蒙毅抬起头,眼神浑浊而疲惫,声音沙哑而平淡:“二位客气了。老朽不过是个画匠,只会画些粗浅的山水,谈不上什么本事。”
“老先生过谦了。”另一名身材高瘦、眼神阴鸷的汉子接口道,“我们还听说,先生不仅画技高超,还懂些医术?前段时间镇上的时疫,便是先生用方子治好的?”
“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蒙毅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老朽年轻时游历南方,偶然从一位山野老人那里得了个偏方,恰好能对症,侥幸救了几个人,哪算得上什么医术?二位若是求画,老朽倒是可以一试。若是问医,还是去寻镇上的郎中更妥。”
他这番说辞,既不否认,也不张扬,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见识稍广、但不愿招惹麻烦的普通老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黑痣汉子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求幅画吧。就画这云梦泽的烟雨景致,先生看如何?”
“二位不嫌弃便好。”蒙毅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屋。
两人走进屋内,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看似欣赏墙上的画作,实则仔细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简单的桌椅、床上的被褥、墙角堆放的草药和笔墨,一切都与一个落魄老画师的身份完全吻合。
他们又仔细观察着蒙毅的神态、动作,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蒙毅始终面色平静,动作缓慢而稳定,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气息也与寻常老人无异,甚至带着几分年迈的虚弱。
期间,高瘦汉子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来自何方、游历过哪些地方、为何选择在此定居等等。蒙毅皆是对答如流,言语间带着几分,对过往的追忆和对现状的满足,将一个安于现状、无心世事的老文人形象扮演得滴水不漏。
他甚至在暗中运转一丝微弱的神识,巧妙地扰动了屋内的气流,让自身那经过易容的苍老气息更加自然地融入环境,进一步干扰了两人的感知。
两名汉子仔细观察了半晌,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心中虽然还有一丝疑虑,但眼前的“老画师”实在太过普通,与教内描述的“道基受损、实力不俗的青衫修士”判若两人。最终,他们似乎放下了戒心,买下了蒙毅刚画好的一幅《烟雨云梦图》,并支付了远超画作价值的银钱,便起身告辞。
“多谢先生的画作,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黑痣汉子拱了拱手,语气客气了许多。
“二位慢走。”蒙毅送至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镇口的竹林中,他脸上的平静才渐渐褪去,眼神变得深邃而凝重。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应付过去。黑煞教的探子既然找到了这个方向,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或许会在周边暗中观察一段时间,或许会立刻回报总部,派更专业、修为更高的人前来确认。泽畔镇,已经不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必须尽快离开,而且要想办法彻底摆脱可能的追踪。一场新的逃亡,已然迫在眉睫。但这一次,蒙毅的心中并无多少慌乱,反而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冷静与决断。在红尘中打滚许久,他早已习惯了与危险共舞,每一次危机,对他而言,都是一次新的考验与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