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语气里少了往日的咄咄逼人,多了几分疲惫和自嘲,“身边全是一些只看得见我家世和成绩的人,没人会真正在意我说什么、想什么……倒是你,至少一直都不怕我。”
姜可心怔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董思莹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种话。
“我不怕你,但也没太把你放在心上。”姜可心实话实说。
她隐在后面没说的话是,恋爱脑是大病,犯病的,她都当看不见。
董思莹点了点头,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答,反倒轻轻一笑,像松了口气,“你今天确实很出色。我夸你,不是我认输了,只是换条赛道。等我回来,再接着和你比。”
姜可心满头黑线,“没有严书文,你还是不放过我是吧?换哪条赛道都得踩我两脚才甘心?”
她之所以愿意搭理董思莹,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人虽然刁蛮任性,嘴上不饶人,却从没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常找茬的对象就是她姜可心,可偏偏每次都没讨着便宜。看到对方终于脑子清醒了,姜可心耸耸肩膀,girls help girls,当初骂她的那些话,当是给她洗脑成功了。
“如果你再仗着家世到处骂人,我看见一次还是会怼你一次。”
“哦。”董思莹像是解开了心结,整个人稍稍恢复了点神采。
“这样看来,稍微有点人样了。穿着那么好看端庄的明制汉服,却一副打了败仗被送和亲的倒霉模样。人家大明王朝开局一个碗,就没有靠和亲换太平过。”
姜可心有时候,嘴也挺利索的。
与姜蕴宁坐在车里时,姜可心没有提董思莹的事。她靠在座椅上,眼神望向窗外灯影交错的街道,脑海里却仍停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
“姐,”她轻声开口,“我好像突然明白你以前说的那句‘要把华国文化好好推广出去’是什么意思了。”
“嗯?”姜蕴宁微侧头看她一脸沉思。
“今天站在舞台上主持,向大家介绍每一个节目的典故时”姜可心眼中浮现一抹光亮,“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车窗外夜色沉沉,街灯投下一片片光影,映在她清澈的眼眸中。
姜蕴宁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以后还想继续做下去吗?”
“想啊。”姜可心毫不犹豫,“不只是做主持。我想拍戏,想用故事去打动人心,想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让更多人看见——我们的文化,真的很美。”
“站在人前,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目光与声音,无论赞赏还是质疑。所以,如果你真心想走这条路,除了让自己强大起来,还要记住——自己的来时路和初衷。”
“嗯,我明白的。”姜可心认真地点了点头。
***
孙启年教授去参加科技部“前沿数学交叉专项”的中期评估会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写有“老师亲启”的文件袋,显然是从门缝塞进来的。
他顺手捡起文件袋,拆开后取出里面的纸张。根据页码来看,这是一份试卷,但内容不完整——只有最后一道题。字迹陌生,他坐回办公桌前,仔细从头审视起来。
越看越震惊,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这不是自己正在攻关的那道难题吗?
说实话,这题并非完全无解,只是中间某些计算环节他总是卡住。正如一位剑法高手,面对众多剑招,有时也会在关键时刻犹豫,不知道哪一招才是最合适的出剑之法——高手过招,怕的不是无招,而是招太多。
而这张纸上,居然列出了三种不同的解法,思路清晰、推演严密,几乎每一个转折都踩在他此前反复思考的节点上,却比他绕得更巧,走得更顺。孙教授认认真真地看下去,心里不由得惊叹,这真是个人才,这么刁钻的解法都能想到。
孙启年眯着眼,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不简单。思路严谨,逻辑清晰,不仅绕过了那些容易陷进去的计算陷阱,还能精准地踩在关键节点上突破瓶颈。
他暗自点头:这不是普通学生能写出来的解法,能把一题拆成三种路径,并且每一种都讲得通,思维的广度和深度都远超同龄人。
这到底是谁做的?试卷上面没有署名,只有页眉可以看出,这是一份竞赛卷子。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又拿起那个文件袋,目光落在“老师亲启”那四个狂草般扭曲的字上,顿时嘴角抽了抽。
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是了,除了顾远舟那小兔崽子,还有谁能写出这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的字?
说他字丑,他还振振有词,“丑有丑的价值。字太漂亮,就没办法理解我灵感迸发时的情绪张力。”
他曾经加入一个号称“华国历史上写字最烂的小组”。最初,小组的日常就是斗丑——谁的字更惨不忍睹,谁就能收获最多的点赞和喝彩。可谁也没想到,后来情况却慢慢变了:这个“自嘲”小组逐渐变成了替人辨认亲属临终遗书的志愿团体——那些因病或意外,在生命尽头写下的潦草字迹,往往只有他们能读懂。
于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在他身上有了另一种解释。
拿起手机,孙启年拨通电话,“小舟,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顾远舟的声音带着兴奋,“好嘞,老师,我这就过来!”
“来来来,说吧,这份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孙启年一看到顾远舟走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地说。
顾远舟笑着看自家老师猴急的样子,语气故意拖长,“老师,您不是常说,为人师表,要成熟稳重吗?”
孙启年佯装生气骂道:“嘿,你个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