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剑真人离去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并未在林闲心中停留太久。
他深知师尊的警告意味着什么,怀璧其罪,体内这能修复道基的神秘金流,是比任何顶级功法都更引人觊觎的秘密。
他将这份警惕深藏心底,外表依旧是那副重伤未愈、需要静养的模样。
然而,变化终究是藏不住的,尤其在某些细微之处。
这日清晨,一名负责洒扫剑峰外围的年轻杂役弟子,抱着一摞崭新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林闲的房门。
他是新来的,只远远听说过这位林师兄的事迹,心中怀着几分敬畏与好奇。
“林师兄,执事吩咐给您换上新被褥。”
杂役弟子低着头,声音有些紧张。
“进来吧,放在那边即可。”
林闲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正抽出嫩芽的古松上,并未回头。
杂役弟子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他将旧被褥收起,正要铺上新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奇怪,这房间里……似乎有种特别好闻的气息?
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更像是一种……雨后山林间,草木萌发、空气格外清新的那种味道,闻之让人心神宁静,连体内那微末的灵力运转都似乎顺畅了一丝。
他下意识地看向气味的源头——那位靠坐在窗边的林师兄。
阳光勾勒着师兄清瘦的侧影,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不知为何,杂役弟子却觉得,师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温润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很“舒服”。
杂役弟子不敢多看,连忙铺好被褥,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小院,他才挠了挠头,心里嘀咕:“这位林师兄,好像……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林闲道基被金流初步修复、体内生机开始缓慢复苏后,自然散发出的、融合了梦境之力本源与一丝净化特质的气息。
这气息极其微弱,修为高深者如玄剑真人能敏锐察觉其不凡,而低阶弟子则只会觉得莫名的心安与舒适。
类似的感觉,也开始在偶尔前来送丹药或食物的其他弟子心中滋生。
他们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隐隐觉得,这位沉寂已久的林师兄,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死气沉沉。
林闲自己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一些微妙变化。
最明显的,是神识。
原本因重伤而混沌刺痛、探查范围极其有限的识海,如今清明了许多,那种撕裂感大大减轻。
虽然距离鼎盛时期还差得远,但已能覆盖周身数丈范围,且感知变得更为敏锐。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窗外微风拂过松针时,那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能“看”到阳光中飞舞的尘埃那独特的轨迹。
其次,是身体。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空洞感,被一种缓慢滋生、如同溪流浸润土壤般的充实感所取代。
虽然力量依旧微弱,但这股新生的力量更加凝练,与肉身的结合也更为紧密。
他尝试着下地行走,脚步虽虚浮,却不再有随时会散架的感觉。
这一日,他心血来潮,缓步走出了居住的小屋,来到院中那株古松下。
阳光透过稀疏的松针,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历经风霜的磅礴生机。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师弟?你……你能下地行走了?”
林闲回头,看见一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陌生的青年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此人气息不弱,已是筑基中期。
“躺久了,活动一下筋骨。”
林闲收回手,语气平淡。
那青年弟子走近几步,目光在林闲身上扫过,笑道:“看来师弟恢复得不错,真是可喜可贺。我是丹霞峰的李青,奉师尊之命,前来给师弟送一瓶新炼制的‘百草回元丹’。”
说着,他取出一个玉瓶。
“有劳李师兄。”林闲接过玉瓶,并未多言。
李青却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打量着林闲,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师弟当日独闯魔渊,封印魔主,风采令人神往。只是不知……师弟如今修为,可曾……”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很明显,是在探听林闲如今的境界实力。
这在修真界本是忌讳,但他仗着林闲“道基尽毁”的传闻,以及自身内门弟子的身份,问得颇为直接。
林闲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李青没来由地心中一凛,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劳师兄挂心,勉强维系筑基,苟延残喘罢了。”
林闲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青干笑两声,感觉气氛有些凝滞,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匆匆告辞离去。
走出院门,他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惊:“这林闲……明明修为低微,为何刚才那一眼,竟让我有种面对师尊时的压迫感?是错觉吗?”
院内,林闲看着李青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凝。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本想安静修复道基,但显然,外界并未完全将他遗忘。
一些试探,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一缕淡金色的灵力悄然浮现,虽细如发丝,却凝实灵动。
微芒已露,风雨欲来。
他需要更快一些,在这风雨真正降临之前,拥有足以自保,乃至……反击的力量。
转身,他缓步走回屋内。
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那影子,似乎比往日,要凝实坚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