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气,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在奢华的宴会厅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极其甜腻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水果糖混合着廉价的化学香精,吸入肺腑的瞬间,便开始疯狂地侵蚀理智。宾客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诡异而不受控制的笑容。起初只是嘴角轻微的上扬,很快就变成了咧到耳根的狂笑。他们的身体扭曲着,像是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的木偶,在闪烁的灯光下跳着荒诞的舞蹈。
恐慌与狂笑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来自阿卡姆的地狱交响乐。水晶杯摔碎在地毯上,昂贵的食物被踩踏得一片狼藉,整个宴会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精神病院。
Joker那疯狂的笑声依旧通过音响回荡着,像是这场混乱的背景音乐,为每一个扭曲的笑容,为每一次跌倒,献上他病态的伴奏。
在这片疯狂的海洋中,有两个人,如同风暴眼般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布鲁斯·韦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第一时间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猎鹰般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搜索。他看到了几个安保人员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很快就被狂笑的人潮所吞没。他看到了克拉克·肯特,那个来自大都会的记者,正护着几个吓坏了的女士朝紧急出口移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凝重的关切。
然后,他看到了她。
靡思就像一株在飓风中岿然不动的黑色郁金香。她没有尖叫,没有逃跑,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冷静地扫视着全场,仿佛眼前这场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排练过度的、无聊的戏剧。
混乱的人潮将他们冲散,但她的目光,精准地穿透了所有障碍,与他的视线牢牢锁定。
她朝他走了过来。她的步伐很稳,午夜蓝色的裙摆在扭曲的人影中划开一道优雅的轨迹。她像一艘破冰船,坚定地、不容置喙地,向他靠近。
终于,她来到了他的面前。周围是震耳欲聋的狂笑和尖叫,但他们之间,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既然都调查过我了,我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布鲁斯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眸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没有,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的湖水。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认知,比Joker投下的任何炸弹,都更让他感到震撼与战栗。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她靠得更近了,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清雅的香气。
“你去厕所。”
这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又像是天使的指引。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她柔软而冰凉的手,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拉着他,逆着人流,毫不犹豫地走向宴会厅侧面的男士洗手间。布鲁斯几乎是被动地被她拖拽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预案,都在她这简单而直接的行动面前,彻底失效。
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在Joker疯狂的笑声和宾客们扭曲的狂笑声中,她的眼神专注而清澈。那是一种全然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信任。她相信他,相信他能理解她的意图,相信他能解决眼前的危机。
然后,她用双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一推。
布鲁斯一个踉跄,被推入了洗手间内。
大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将所有的混乱与疯狂,都隔绝在了门外。
他站在一片死寂的、大理石铺就的冰冷空间里,心脏狂跳。门外,是地狱。而他,被她推进了唯一的避难所。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布鲁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闭上了眼睛。门板上传来隐约的震动和模糊的狂笑声,提醒着他外面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她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这一切都是一个针对他的、精心设计的陷阱。她可能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但……她的眼神……
那份纯粹的信任,不似作伪。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身上,是愚蠢的。
但是,不相信她,哥谭的王子布鲁斯·韦恩,又能做什么呢?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在他自己的家里,被一个疯子变成陪葬品吗?
不。
他绝不允许。
布鲁斯猛地睁开眼,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他快步走到盥洗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衣冠楚楚、面色苍白的哥谭首富。然后,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脸上那副昂贵的、名为“布鲁斯·韦恩”的面具。
与此同时,洗手间门外。
靡思转过身,独自一人,面对着那片光怪陆离的疯狂乐园。
她理了理裙摆,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端起了一杯未被碰过的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