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光,像最深沉的天鹅绒包裹着一切。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触觉和心跳在丈量着存在。
异形那布满利齿的口器,就悬停在靡思的唇前半寸,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它的静止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压迫,仿佛一座沉默的黑色山峦,将她完全笼罩。
然而,靡思心中的恐惧早已被一种更强烈的好奇与奇异的平静所取代。她能感觉到,这个生物没有恶意。它的所有行为,都源于一种纯粹的、未被定义的本能。
她缓缓地、主动地抬起手。这个动作在被完全压制的状态下显得有些艰难,但她还是做到了。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最终,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它那光滑而坚硬的口器边缘。
触感冰冷如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却又隐隐传来某种生命体内部的微弱震动。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洪流冲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意念、图像和感官的集合体。她“看到”了自己——一个渺小、温热、散发着奇特气味的生物。她“感受”到了它自己的存在——一个巨大、冰冷、由无数精准结构组成的躯体。以及一种最原始的情绪:[疑问] 和 [好奇]。
精神连接,在这一刻,彻底贯通了。
靡思的意识微微晃动,适应着这种全新的交流方式。她没有用语言,而是将一个念头直接传递了过去。
“你是小狗吗……这么粘人……”
这个念头里,带着她自己的形象——抚摸着一只毛茸茸的、温顺的犬科动物的画面,以及一种宠溺、亲昵的情绪。
异形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它那庞大的信息处理核心似乎在飞速解析这个全新的概念。它“看”着靡思传递过来的画面,将“小狗”这个词与“温顺”、“亲昵”、“被抚摸”这些行为和情绪链接在一起。它无法理解,但它记住了。
然后,它接收到了靡思的下一个念头,一个带着轻微抗拒和挣扎的念头。
“这个姿势坏透了……松开我。”
她皱起眉,收回了触摸着它的手,双手撑在身侧,尝试从它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她的反抗很轻微,更像是一种表态,而非真正的角力。但异形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图。它没有强行压制,而是顺从地、缓缓地松开了盘绕在她身上的尾巴和肢体。
也就在这一刻,随着身体接触的减弱,一种全新的连接方式,在他们的意识深处……轰然洞开。
【你……温暖。】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意念”,直接在靡思的脑海中响起。它不是通过空气震动传入耳膜,而是像一段凭空出现的数据流,直接写入了她的思维。这个声音没有音调,没有性别,只有纯粹的概念。
【你是谁?】靡思在心中回应。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理解“谁”这个概念。然后,一幅幅破碎的、混乱的画面涌入了她的脑海。漆黑的卵,破裂的胸腔,在管道中飞速穿行的影子,以及……一张巨大而威严的、同样是黑色的、仿佛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生物的轮廓。
是它的……记忆?
【我……是我们。】那个意念再次响起。
靡思明白了。它没有个体的概念,它的“自我”,是整个族群的集合。
就在她试图消化这庞大的信息时,那个刚刚松开她的生物,又一次凑了过来。这一次,它的动作带着一种模仿的意味。它伸出一只尖锐的、节肢状的前爪,小心翼翼地,用爪尖轻轻碰了碰靡思的脸颊。
这是一个模仿她刚才触摸它的动作。
然后,它的头颅低下,用那光滑的额骨,笨拙地、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像极了人类情侣间的亲昵。它在学习。通过他们之间新建立的精神链接,它在飞速地学习和理解着“靡思”这个生物的行为模式和……情感。
这种认知让靡思感到一阵荒谬的、毛骨悚然的...甜蜜。
一个完美的杀戮机器,正在试图向她表达“亲近”。
但下一秒,它的动作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它那没有嘴唇的口器再次凑近,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那不是一个“吻”。
那是一种冰冷的、湿滑的、带着强烈探索意味的覆盖。它没有舌头,但靡思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唇上滑动、舔舐。是它口中分泌的粘液。她甚至能感觉到它那整齐排列的、金属般的利齿,就抵在她的唇瓣上,只要轻轻一合,就能轻易地将她撕碎。
“我不是食物不许……唔……”
她的抗议被堵了回去,剩下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含糊的呜咽。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它没有深入,只是执着地、耐心地用自己的口器感受着她的嘴唇。感受着那里的柔软、温度,以及血液在皮肤下流动的微弱脉搏。
与此同时,更多的信息流通过这个接触点,涌入靡思的大脑。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情感。
那是一种混杂着好奇、占有、以及一种近乎于雏鸟情节般的……依恋。在它的认知里,靡思是它从“卵”中苏醒后,第一个产生深刻连接的、温暖的、独立的生命体。她不属于族群,却又与它紧密相连。她是……特殊的。
这股陌生的、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击着靡思的意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随之变得滚烫而瘫软。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这个冰冷的生物用它独特的方式“亲吻”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一缕晶亮的、透明的粘液,从他们的唇间拉出,在黑暗中断裂。
靡思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的嘴唇被那冰冷的口器磨得有些红肿,上面还残留着湿滑的触感,身体慢慢软化下来。桃花眼里水光潋滟,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刚才那场过于激烈的信息交换。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颗光滑的黑色头颅,过了许久,才从红润的唇瓣间,挤出两个字。
“坏……狗。”
黑暗中,一道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一丝不解和……期待。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肯定?]
在异形的逻辑中,这个新的词汇,被自动与刚才那一连串的“亲密互动”以及靡思最终的“软化”关联了起来。于是,[坏狗]这个标签,被它定义为了一种……最高等级的正面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