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间的火热纠缠,随着一个轻柔的后撤而暂缓。
靡思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达娜同样沁出薄汗的额头上。这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皮肤的温度,以及从对方鼻息间呼出的、混杂着唾液气息的温热空气。黑暗中,她们的睫毛几乎要交织在一起。
这个吻所带来的情欲狂潮,被这个动作瞬间凝固成了一面平静的湖。湖面下,依旧暗流汹涌,但湖面上,却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
靡思凝视着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仿佛蕴含着星辰的微光,平静、深邃,足以洞悉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战栗。之前那个吻,是唤醒她身体的钥匙。而现在,她要确认的,是她的灵魂是否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吟诵一句古老的咒文。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敲打在达娜的心上。
这个问题,将达娜从感官的沉沦中瞬间拉回。
是啊,想清楚了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她刚刚做了什么?她抓住了一个……神的衣角。她用一个凡俗到近乎可笑的动作,回应了一个关乎永恒的命题。在那个吻里,她放弃了超度,放弃了安息,选择留在这个由谎言和幻觉构筑的舞台上。
为了什么?仅仅为了那片刻的、让身体战栗的欢愉?为了那虚假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
这值得吗?用灵魂的永恒,去交换一场不知尽头的戏剧?
恐惧,如同迟来的潮水,再次企图吞噬她。但这一次,它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那堤坝,是由靡思额头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鼻息间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所构筑的。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施压,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仿佛一位拥有无限耐心的神只,等待着她最钟爱的信徒,做出最终的、发自肺腑的告解。
“我……”
达娜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一个破碎的音节。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想起了之前的日子,那些被恐惧和不安所支配的日日夜夜。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对劲”。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假感,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按照剧本行动的傀儡。活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
直到靡思的出现。
直到刚刚那个吻。
那个吻让她明白了一件事——真实与否,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知”。能感觉到痛,感觉到快乐,感觉到温暖,感觉到……欲望。哪怕这份感知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但它本身,就是存在的证明。
超度是什么?是回归一片永恒的、彻底的虚无吗?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没有恐惧,也没有爱。
那样的安宁,她不想要。
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双在黑暗中一度空洞的眼睛,此刻重新凝聚起了焦点。她迎上了靡思的凝视,那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惧和茫然,还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却又无比坚定的东西。
她抬起手,那只之前仅仅是抓住衣角的手,此刻却勇敢地向上,轻轻地、覆上了靡思抚摸过她脸颊的手背。她的掌心冰冷,而靡思的手背却是温暖的。
一冷一热,仿佛两个世界的交汇。
“我不想……消失。”
她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声音依旧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钟鸣。
这不是一句“我愿意”或者“我选择留下”。
这是一句更本源的、属于生命本身的祈愿。她选择的不是靡思,不是这场游戏,而是“存在”本身。哪怕这份存在,是虚假的、被操控的、充满未知痛苦的,她也想要继续感知下去。
她不想回归于无。
“嗯。”
靡思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包含了无尽的理解与接纳。她没有再多问,达娜的眼神、她的触碰、她的话语,已经给出了最完整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她很满意。
抵着她额头的动作没有变,但那只被达娜覆盖着的手,却有了新的动作。靡思反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将达娜冰冷颤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纳入自己的指缝间。
十指相扣。
这是一个无比郑重的、缔结契约的动作。
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靡思的另一只手离开了床沿,缓缓地滑向了达娜的腰际。隔着那层薄薄的棉布睡衣,她的掌心熨帖在女孩因紧张而微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让人安心的、大面积的热度。
达娜的身体因此而轻轻一颤。
“那就……不要消失。”
靡思再次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笑意。
她没有再亲吻她,但她的手却开始了新的探索。
那只扣着达娜的手,维持着契约的印记,而另一只手,则像一只有着自己意识的生物,隔着衣料,开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意味,向上抚摸。从紧绷的腰线,到平坦的小腹,再到微微起伏的胸口。
掌心所过之处,达娜的身体便如被春风拂过的水面,泛起一阵阵细密的涟漪。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睡衣下的皮肤,正在一寸寸地升温、变得滚烫。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声在寂静中擂鼓般地响着。
这抚摸不带丝毫的情色意味,更像是一种……检查与确认。神在检视祂新收下的、自愿献祭的灵魂,确认她的每一寸都是完整的、鲜活的。
当那只手最终停留在她的心口,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时,靡思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满足的弧度。她松开了两人相扣的手,转而用双臂,将这个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女孩,完全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黑暗与虚无。
在达娜的耳边,只剩下靡思平稳的心跳,以及那一句如同最终宣判的话语。
“从现在起,你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