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在前头引路,穿过几条以阵法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和混乱灵气的廊道,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独特的、混合着灼热与细微电弧的气机便越发浓烈。
很快,他们再次来到了那处悬挂“雷火厩”赤木匾额的僻静院落。
院门是厚重的铁木所制,表面有被高温灼烧和利爪刮擦的痕迹。
刘生取出自己的令牌在门旁一个凹槽处一晃,院门无声滑开。
踏入院内,景象比之外面感知更为清晰。
院子颇为宽敞,地面铺着暗红色的“暖玉砖”,这种砖石能吸收储存热量,保持环境温暖,但此刻不少砖块表面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甚至有些地方微微发黑,像是被极高的温度炙烤过。
院落一角,有一口不断冒着炽热蒸汽的“地火泉眼”,汩汩的泉水带着精纯的火灵之气涌出,汇入一个以黑石砌成的水池中,池水滚烫,火气氤氲。
泉眼旁边,种植着几株叶片赤红、名为“焰心草”的灵植,这本是用来调和此地过于浓烈火灵之气的,但此刻这几株焰心草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叶片边缘焦黄卷曲,显然无法有效疏导此地近乎狂暴的火元。
院落的中心,是一个以粗大“铁木”和“隔热石”搭建的巨大兽棚,结构坚固,棚顶覆盖着某种耐高温的灵质瓦片。
兽棚面向院子的这一侧是敞开的,以儿臂粗的、铭刻着简单加固与绝缘符文的金属栏杆围挡。
而兽棚之内,便是那头异兽——赤焰雷犀。
异兽经中有载:
赤焰雷犀,状如玄犀而通体赤红,皮甲若熔岩凝铸,隐见火光流转。
其额生独角,根如烙铁,尖泛紫霆,呼吸间喷吐火星雷屑。其足踏地则土石焦裂,昂首则云气蒸腾。性暴烈,喜栖地火雷泽之交,能以雷火淬炼妖丹。
雷犀现世,必有赤地千里,电走龙蛇之异象。
然则眼前这头赤焰雷犀,观其形貌气机,显然远未达《异兽经》所载之威能。
其体型虽较寻常犀类硕壮,却远未至“足踏地则土石焦裂,昂首则云气蒸腾”的骇人境地。
周身赤红皮甲虽隐有火光,却流转滞涩,时明时暗,如同将熄之炭,而非“熔岩凝铸”。
额间独角,根部赤光黯淡,尖端紫霆斑驳杂乱,电蛇细弱游移,全无记载中雷火交辉、淬炼妖丹的磅礴气象。
此犀分明尚在幼生期,本源未固,加之体内火毒深种,淤塞经络,致使雷火失衡,阴阳逆乱。
那灼热火毒不仅炙烤其五脏六腑,更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其灵台清明。故其兽瞳之中,暴戾与痛苦交织,更深处却是一片混沌昏冥,难辨敌友,只余本能躁动,全无高阶异兽应有的灵智与威严。
至于“赤地千里,电走龙蛇”之象更是无从谈起,它如今连自身痛苦都难以排解,困于这方寸兽棚之内,喘息艰难。
空有上古异兽之血脉,却因痼疾缠身,不得舒展,徒然挣扎。
刘生站在院门口,远远指着那躁动不安的赤焰雷犀:
“喏,就是这孽畜!看着唬人,其实还是个没长成的崽子,偏偏毛病一堆。”
“看见它角上那些紫斑没?”
“那就是火毒攻心的征兆!这畜生体内火灵太盛,跟它那点雷系血脉冲撞,又排不出去,全堵在里头了。之前请过玄霆道宫的法师来看,说是‘本源失衡,阴不济阳’,反正就是麻烦得很!”
他又指了指雷犀粗重的鼻息和焦躁刨地的蹄子:“瞧见没?难受着呢!火毒烧得它五内俱焚,神智都不太清了,看谁都像仇人。”
“前几个饲官,有个想靠近点给它喂水,差点被它一口火息喷成焦炭!”
“还有个倒霉蛋,只是想清理下兽棚,就被它角上乱窜的电弧打中,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刘生说着,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继续道:“玉简里说的那些法子,什么‘清心草’、‘冰苔粉’,对付普通火系灵兽还行,对这祖宗,屁用没有!”
“它现在根本不容人近身,投喂都得用那边那个特制的‘避雷耐火’的料斗,远远地把饲料抛进去。地火泉眼也得小心伺候,火候稍微不对,它就更躁了。”
随后刘生飞快地将每日的工作——投喂次数、饲料配比、泉眼维护、焰心草照料等——草草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总之,你记住两点:第一,千万别靠太近,保住小命要紧;第二,稳住它,别让它死了或者伤得更重,不然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其他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塞给王举一枚玉筒,快步离去。
……
“呃……”
看着刘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记载着基本工作流程的玉筒,王举一时竟有些无言。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荒谬之感。
这好歹也是关乎七公主坐骑、身具上古异兽血脉的赤焰雷犀,更是身患“重症”,情况危急。
然而从刘执事到这下属刘生,处理方式竟如此……儿戏?
仅仅是验明正身,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塞过一枚玉筒,便将如此重要的异兽,交给一个初来乍到、底细未必完全清楚的“新人”照料?
这御兽苑的管事风格,未免也太像凡间那些管理混乱的“草台班子”了。
难道他们真就如此放心?还是说,这赤焰雷犀的情况已经棘手到无人愿意接手,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找个新人来顶缸,出了事也好推卸责任?
王举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无论如何,这种管理上的疏漏,对他而言却是好事,减少了许多被严密监视、步步掣肘的麻烦。
他将神识沉入玉筒,快速浏览了一遍所谓的工作流程,果然如刘生所言,都是些最基础、甚至可以说是敷衍了事的常规操作,对于解决赤焰雷犀的根本问题毫无助益。
“罢了,既然你们束手无策,那便由我来吧。”
王举收起玉筒,目光再次投向兽棚中那痛苦挣扎的异兽,眼神平静而深邃。
他们将其视为烫手山芋,但在他眼中,这却是一个绝佳的契机——一个展现“价值”,进而接近七公主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