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镜落入王举掌中,整座水镜国骤然剧震。
镜海掀起万丈波涛,无数镜面自发转向王举所在的方向,仿佛朝拜君王的臣子。
“嗡——”
时镜发出开天辟地以来的首次完整鸣响。
镜缘处迸发的岁月流光如天河倒卷,镜心中的星河流转骤然加速。
一股磅礴的光阴之力轰然降临,直接灌入王举体内。
“咔嚓!”
王举挺拔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乌黑长发瞬间雪白如霜,光滑的面庞爬满沟壑般的皱纹。
仿佛一瞬间走完了凡人百载春秋,连挺拔的脊梁都微微弯曲——这是光阴之力在疯狂抽取他的生命本源!
“这!”
镜玄骇然失色,没想到这天命石胎会如此冒失,直接就催发了时镜,都不感悟参研一下。
王举凝视着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
他有卜道手段,既敢独持时镜,自然早已洞悉其中玄机。
毕竟那几个四境的镜人长老催动时镜,都要损耗本源,更遑论他。
消耗百载寿元,催动时镜,这等代价,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百年寿元之耗,于寻常修士或为沉重代价,但于他而言,混沌道基蕴藏无限生机,农道青苗可滋养命源,更有延寿根骨可以吞噬,此番损耗,日后可以弥补。
最妙的是,此刻衰老的躯壳正合浑沌凿窍之喻。
唯有经历枯荣轮回,方能真正领悟光阴真谛。
时镜反噬的不仅是寿元,更是将百年光阴感悟直接烙印在他道基之中。
王举气息虽衰,身上道韵反愈发深邃。
寿元在不断流失,他白发垂肩,皱纹如沟,周身却泛起玄妙道韵。
那时镜悬于眉心,镜光如水银泻地,将他笼罩在光阴长河的特殊流域中。
万象镜宫轰然共鸣。
无数镜面自发映照出王举的身影,每个镜像都在演绎不同的时光轨迹,有的年少,有的垂暮,有的甚至同时呈现生死二相。
镜玄看得心神俱震,镜面泛起惊涛骇浪。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光阴洗礼下保持这般清明,更别说借此参悟无上妙谛。
这时镜在镜人族传承数万载,向来只能作为窥探之器,有几个镜人能将其化作悟道之媒?
镜玄望着在光阴长河中沉浮悟道的王举,镜面映照出万古沧桑。
忆往昔,镜人族何尝乏惊才绝艳之辈?
第七代镜主镜渊,曾立誓以镜载道,纳光阴入怀,闭关千载,终因鉴道根基过深,险些道崩灵灭。
三千年前镜明长老,天纵奇才,欲斩鉴道枷锁独修光阴,然先天根基如铁索横江,终落得镜碎人亡。
盖因镜灵一族:
先天禀鉴道而生,如鱼得水,亦如鱼困水。
欲离本源而求他道,犹似拔山超海,难如登天。
更遑论光阴之道,乃天地间至高铁则之一。纵是仙神之流,亦需漫长时间打磨感悟。镜族虽得时镜奇物,然鉴道根基如枷锁在身,空守宝山而难入其门。
而今观这天命石胎:
混沌为基,不滞一物。
万法为薪,皆可入炉。
持时镜如持常物,纳光阴如纳溪流。
实在令镜玄心神震撼到无以复加。
“不愧是...…天命石胎。”
镜玄喃喃自语。
复有长叹:“非我族才智不足,实乃天命使然。今日得见石胎悟道,方知道无高下,缘有深浅。”
他终于明白,为何照虚老祖会破例借出时镜——这等存在,本就是为打破常理而生。
……
不知不觉,过了三日。
王举雪白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忽然泛起时光涟漪。
那时镜悬于身前,镜面中映照出的不再是过往未来,而是他自身寿元流逝的轨迹。
但见他并指如笔,以混沌道韵为墨,在虚空勾勒玄奥轨迹。
指尖过处,竟有时光碎屑如萤火飘散——正是先前被时镜抽取的寿元!
“溯。”
一字真言出口,镜中寿元轨迹突然倒流。道道生命精粹自时光长河中挣脱而出,如百川归海汇入他佝偻的躯壳。
奇迹顿生:
雪白长发自发梢始,寸寸复归墨色。
脸上沟壑皱纹如被无形之手抚平,重现青年光泽。
弯曲的脊梁发出龙吟般的脆响,再度挺直如松。
最玄妙的是,重获的寿元中竟带着光阴真意,似乎他发丝都烙印着上了玄妙的时光道纹。
消耗的寿元,在这一刹那恢复了大半。
王举虽逆转寿元,眸中却无半分得色。
他深知方才所为,不过是从光阴长河中捞取一枚本就属于自己的落叶,距真正理解这条长河之玄奥,尚隔万重云山。
光阴之道,位列天地根法,与因果、轮回等同为构筑宇宙之基石,贯穿宇宙始终。
寻常道途如溪涧江河,终有涯岸可循;而光阴之道浩如星海,纵是仙帝临凡,亦难穷其究竟。
这三日领会的一点浅薄的光阴之意,这于混沌道基而言,恰似:
为浑沌凿就一窍,得闻天地呼吸。然七窍未通,混沌未醒,距大道圆满仍遥不可及。
他轻抚时镜,感受其中浩瀚无垠的光阴法则,不由暗叹:
“取一瓢易,掌江河难。”
“今虽窥门径,不见堂奥深。”
“此道之深,深不可测。今朝所悟,不过河中一沙。欲要入道...…”
念及此处,王举目露凝重:“恐尚需千百载修行,或可初窥门径。”
镜玄在旁看得心神摇曳。这般逆转寿元的神通,已近乎造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