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外的槐树上冒出了新芽，嫩绿色的芽尖裹着绒毛，风一吹就轻轻晃。黄龙蹲在火堆旁，面前摆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十枚青灰色石子 —— 比他之前捏的石子小一圈，边缘磨得略圆，却依旧硌手，指尖一碰就能感觉到细小的棱角。
“夹石子不是用指力，是用‘巧劲’。” 叶十三坐在对面的石壁下，左手捏着一枚石子，指尖轻轻一捻，石子就稳稳地停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你看，拇指抵着食指根，无名指托着中指，三颗手指像架小架子，把石子‘架’住，不是攥，也不是捏。”
黄龙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左手，拇指刚碰到食指根，指尖就控制不住地抖 —— 这几天练听声辨物，手指早就累得发僵，现在要精准控制三根手指，比捏石子还难。他屏住呼吸，慢慢伸出食指和中指，想去夹碗里的第一枚石子，可指尖刚碰到石子，石子就 “咕噜” 一声滚回碗里，撞在其他石子上，发出 “嗒嗒” 的响。
“别急，” 叶十三把手里的石子放回碗里，声音很稳，“手的记忆要慢慢养，就像学走路，得先站稳，再学走。今天先练夹一颗，啥时候能夹着石子举一刻钟不掉，再练两颗。”
黄龙点点头，重新伸出左手。这次他没急着去夹，而是先让手指放松，按照叶十三说的，拇指抵着食指根，无名指轻轻托着中指，形成一个小小的 “架子”。他盯着碗里的石子，深吸一口气，指尖慢慢靠近 —— 这次石子没滚，稳稳地被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心里一喜，刚想抬头跟叶十三说 “夹到了”，手指突然一松，石子 “啪” 地掉在地上，滚到了火堆边。
“慌什么？” 叶十三的声音里没责备，却带着点严肃，“手的记忆最忌‘急’，你一慌，手指就不听使唤了。捡起来，重新来。”
黄龙赶紧捡起石子，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蹲回碗边。这次他不敢分心，眼睛盯着手指，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石子再次被夹起，他尽量让手臂保持不动，指尖的肌肉却控制不住地发紧，没到半刻钟，指尖就开始发麻，石子又掉了。
一次，两次，三次…… 太阳从槐树叶的缝隙里移过去，地上的影子缩了又长，黄龙的额头上渗出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手上，混着指尖磨出的血珠，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淡红色的印子。
碗里的石子被他夹掉了无数次，有些石子的边缘都被指尖磨得更亮了，他的左手却还是没找到 “巧劲” 的感觉 —— 要么夹不住，要么夹着没一会儿就掉，指尖被石子硌得又红又肿，一碰就疼。
“歇会儿。” 叶十三突然开口，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根细针，针尾系着根红绳，“要是实在夹不住，就用针扎一下指尖 —— 疼能让你记住，手指该怎么用力。”
黄龙看着那根细针，针尖闪着冷光，心里有点发怵。可他想起昨天练听声时，叶十三说 “赌局上输的是命”，又想起娘的银镯子，想起妹妹的哭声，还是咬了咬牙：“不用歇，我再练。”
他重新伸出左手，这次指尖刚碰到石子，就感觉到一阵刺痛 —— 刚才磨破的地方被石子硌到了，他没松手，反而把 “架子” 收得更稳了点。石子终于被夹稳，他慢慢抬起手，手臂保持着水平，指尖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却让他更专注了 —— 他盯着那枚石子，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数到六十的时候，指尖突然一麻，石子又要掉。黄龙急了，下意识地用了点劲，结果拇指一偏，石子还是掉了，指尖的伤口却被蹭开，渗出了一点血。
“拿着。” 叶十三把细针递过来，左手拿着他的手腕，“就扎一下，记着这个疼，下次手指就知道该怎么用力了。”
黄龙看着针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针尖碰到指尖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传过来，他忍不住 “嘶” 了一声，眼泪差点掉下来。可叶十三没松手，只是轻轻转了转针尖，声音很轻：“记住这个感觉，疼的时候，手指是不是更稳了？这就是‘逼’着手记住劲。”
叶十三松开手，黄龙的指尖留下一个小小的针眼，渗着一点血珠。他没揉，只是重新拿起石子，再次夹在指尖 —— 这次他没急着用力，而是想着刚才针扎的疼，指尖反而稳了不少，竟然举了足足十分钟才掉。
“对了，” 叶十三的嘴角扯出一点笑，“就是这个感觉，让疼帮你记劲，让手自己形成记忆，以后不用想，手指也知道该怎么夹。”
接下来的日子，黄龙每天都在练夹石子。从一颗到两颗，再到三颗，每增加一颗，难度就翻一倍 —— 两颗石子会互相碰撞，稍不注意就会一起掉；三颗石子要控制好间距，让它们在指尖 “各占其位”，不能挤也不能松。
他的左手很快就没了好地方 —— 指尖布满了针眼和磨破的伤口，结痂又裂开，裂开又结痂，有时候吃饭拿筷子，指尖一碰到筷子就疼，只能用右手慢慢扒拉。叶十三看在眼里，每天晚上等黄龙睡着后，都会偷偷拿出那瓶黄色药膏，轻轻涂在他的指尖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有天傍晚，黄龙终于能夹着五颗石子举一刻钟不掉了。他高兴地举着左手跑到叶十三面前，指尖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老头！你看！五颗！我能夹五颗了！”
叶十三抬起头，看着他指尖的伤，左眼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明天开始练六颗。”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烤红薯，递给黄龙，“今天多给你一个，补补。”
黄龙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压过了指尖的疼。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己的左手 —— 这只手曾经连馒头都攥不稳，现在却能夹着五颗石子举一刻钟，他知道，这都是练出来的，是疼出来的，是手一点一点记住的劲。
“手的记忆比脑子牢，” 叶十三突然说，左手摩挲着自己的指尖 —— 那里也有很多旧伤，是年轻时练出来的，“以后你就算忘了怎么想，手也会记得该怎么动。这在赌局上，是保命的本事。”
黄龙点点头，把红薯吃完，又蹲回碗边，开始练夹第六颗石子。夕阳落在他的左手上，把指尖的伤口照得发红，却也把他的眼神照得发亮 —— 他知道，每多夹起一颗石子，他就离娘和妹妹更近一步，离保护叶十三更近一步。
槐树上的新芽慢慢长大，变成了嫩绿色的叶子，风一吹，叶子 “沙沙” 响，像是在为他加油。黄龙的左手，在日复一日的疼痛和坚持里，慢慢养成了属于自己的 “记忆”—— 指尖的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调整，都刻进了肌肉里，刻进了骨头里，为日后那套震惊赌场的 “鬼手十三式”，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