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还没散,松林坡的石头台上结了层白霜。
姜小葵把青铜纹牌放在石面中央,手指在边缘划了一圈。纹牌微微一震,亮起淡金色的光,像锅底烧热后冒泡的样子。
三位元老围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看。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直接开口:“就这?一块破牌子发光,你就让我们拿全派性命赌?”
“不止。”她说着抽出锅铲,在空中画了道弧线。
铲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暗红痕迹,像是炒糊的辣椒油。她手腕一翻,那痕迹突然变成一张符,飘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食箓。”她解释,“能让人清醒的东西。”
老头皱眉:“怎么试?”
“你们谁心口最近闷得慌,吃了就行。”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团饭,捏成丸子大小,“我昨晚用灶灰和米汤做的,凑合吃。”
没人动。
她也不急,自己先塞了一颗进嘴里,嚼了两下,说:“味道一般,但管用。”
过了几秒,她右眼尾的朱砂痣闪了闪,脸色没变。
老头对视一眼,终于有个矮胖的元老伸手接过饭丸,犹豫半天,还是吞了下去。
他站那儿等了半炷香时间,忽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捶了下胸口:“通了!刚才那股压着的感觉……没了!”
另外两人立刻紧张起来。
“再来一颗!”胖子激动地伸出手。
“没了。”姜小葵收起饭团,“就做了三颗,另一颗给我自己留着保命。”
三人顿时安静。
她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怕。可黑风寨不会给你们永远躲着的机会。他们要的是听话的门派,不是反抗的骨头。等哪天你们连做梦都笑出声,那就真救不回来了。”
长老站在一旁,低声道:“她说的没错。我徒弟被抽走那天,也是笑着走的。”
众人沉默。
半晌,胡子老头叹了口气:“行吧。我们信你一次。但你得答应我们——天机阁的人来了,不能抢我们山头,不能换掌门,也不能逼我们改规矩。”
“三不原则。”她点头,“我不驻军、不接管、不插手你们内部事。你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只管打阵眼,救人。”
“包括静言?”长老问。
“包括她。”她说,“她是我的姑母,也是你们的恩人。这事我没骗你。”
老头又问:“要是你们不来呢?”
“我会来。”她把锅铲插回腰带,“我要是死了,自然有人接着来。但在这之前,你们得活着等。”
众人再无异议。
结盟定下。
姜小葵从袖子里拿出追魂镜,递给长老:“这个还你。以后每七天晚上子时看看镜面,要是出现红线,就是阵法要抽人精气,那就是动手的信号。”
长老接过镜子,沉吟片刻:“你要走了?”
“得去下一个地方。”她说,“你们不是唯一被盯上的。”
“路上危险。”
“我知道。”她笑了笑,“但我有锅铲,还能做饭。最差也能请大家吃顿好的再死。”
长老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留个暗探在你们这儿。他会装成扫院子的,没事不联系,有事敲三下井沿。”
“好。”
她最后看了眼玄音门的方向,山门藏在雾里,看不清轮廓。
“第一个成了。”她低声说,“接下来,该找别的倒霉蛋联手了。”
一行人顺着小路下山。
天刚蒙蒙亮,山路湿滑,脚底踩着落叶沙沙响。
她走在最前头,左手缠着布条,右手按在锅铲柄上。那块从石碑缝里撕下来的碎布又被她重新裹了一遍,扎得挺紧。
走了十里地,队伍在溪边歇脚。
随行的暗探队长凑过来:“头儿,下一步去哪儿?”
“鸣霞观。”她说,“离这儿两天路程。他们擅长符火传讯,要是被控了,消息早就传不出去了。”
“你觉得他们也出事了?”
“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她拧开竹筒喝了口水,“玄音门被锁信鸽,鸣霞观总不会连符火都点不着吧?除非里面的人根本不想点。”
队长点头:“有道理。”
她靠着树干坐下,忽然觉得右眼尾一阵发烫。
锅铲在腰间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没动,只是盯着溪水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队长问。
“不知道。”她摇头,“可能是饿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不是饿。
每次圣物要反应,都是这样先烫后麻,像是有人在皮底下捻火绒。
但她不说。
说了也没用,反正还得往前走。
休息够了,她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土:“走吧。趁天晴,多赶一段路。”
队伍重新启程。
翻过一座矮岭,前方雾气渐浓,山路分成两条岔道。
左边那条铺着青石板,看起来常有人走。
右边是泥路,长满杂草,明显少人经过。
她站在路口没动。
锅铲又震了一下。
这次比刚才重。
她伸手摸了摸右眼尾,指尖沾了点汗,有点黏。
“走右边。”她说。
“为啥?”队长问,“左边看着好走。”
“就凭我猜的。”她咧嘴一笑,“我从小捡药,专挑没人走的路。越热闹的地方,越容易撞见挖陷阱的。”
队长挠头:“可万一右边是死路呢?”
“死路我也认。”她迈步踏上泥道,“大不了回头再骂我一顿。”
其他人跟着上去。
走到半途,天空开始阴下来。
风从背后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烧焦的豆子混着铁锈。
她鼻子动了动,没说话。
又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
前面路边有棵歪脖子树,树干上贴着张黄纸。
纸上没字。
但她知道不对劲。
这种纸是鸣霞观专用的符纸,只有重要消息才会贴在外面。
现在纸上空白,说明——
有人撕掉了内容,又重新贴回去掩饰。
她慢慢靠近,伸手要去揭那张纸。
锅铲突然剧烈震动,差点从腰带上跳出来。
她一把按住。
指尖刚碰到黄纸边缘,纸角自己卷了起来,露出后面一点点红色痕迹。
不是墨,也不是朱砂。
是血写的字,被人用清水洗过,还没洗干净。
她正要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队长正快步走来:“头儿,后面那条青石路上……发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