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罩下来的时候，姜小葵还在笑。
她没动，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手脚像是被钉在了空气里，连眨一下眼都得用尽力气。头顶那张网越收越紧，六道赤线缠得她呼吸发沉，胸口像压了块刚出锅的烙饼，又烫又闷。
锅铲还在手里，但铲面一片空白。胸前的青铜碎片也不再发热，凉得像块刚从井里捞上来的铁片。
“行啊。”她心里说，“这回连装神弄鬼都不给了。”
她试着调动体内那缕荒诞仙气，结果刚提气，经脉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仙气还在，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她闭上眼，想静一静。
可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姜小葵”穿着干净的麻布衣，脚上没泥，手上没伤，正一步步走向石台。锅铲被她随手丢在地上，连看都没看一眼。
姜小葵心头一跳。
她认得这个动作——每次她真的怕了，就会下意识把锅铲扔掉，然后跑。
可现在不能跑。
她盯着幻象里的自己，低声说：“你放下了锅铲，所以你是假的。”
话一出口，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人拿铜盆敲了一下耳朵。幻象晃了晃，裂开一道缝，接着碎成灰雾散了。
她喘了口气，额角全是汗。
真身没动，念头却活了。
她开始打量石台上的纹路。那些螺旋状的刻痕一圈套一圈，看着乱，可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在动——不是整体转，而是每隔七下，最外圈的一道符就会轻轻闪一次，像心跳。
她数了三次。
都是七息一跳。
“还挺有规律。”她心想，“跟煎蛋翻面似的。”
她试着把自己的呼吸调成这个节奏，一呼一吸，跟着符文闪烁的频率走。体内的仙气果然不再乱撞，反而顺着经脉缓缓流动起来。
她继续看。
六块黑碑围成一圈，每块碑上的刻痕都不一样。有的像草叶，有的像鱼骨，还有的像小时候她在村口沙地上画的歪房子。她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些图案有点眼熟。
不是见过，是闻过。
“炖星髓汤”“烤月华饼”……锅铲之前跳出的那些菜名，对应的不就是这些纹？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阵法机关，是个灶台！
一个能把符文当食材，把规则当调料的大灶台！
她差点笑出声。
难怪锅铲能识别出菜谱，因为它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别人用符箓通天地，她用锅铲炒大招。谁信谁吃，不信就只能看。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被关在了“锅”里。
红光网就是锅盖，把她牢牢扣住。想出去，要么砸锅，要么——把火给灭了。
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
既然这玩意儿认“食箓”，那就给它上一道它从没见过的硬菜。
她在心里默念：“爆炒乾坤鼎——专治走火入魔。”
这不是她瞎编的。这是她十年前在断云崖底下，听老乞丐哼过的一句顺口溜。当时她问这是什么菜，老头咧嘴一笑：“吃了能让人疯，也能让人醒。”
她把这句话当成食箓，往灵力里一塞，然后顺着那七息一次的节奏，轻轻叩击手腕内侧的脉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每敲一次，体内的仙气就颤一下，像是在应和什么。
到了第七下，整条手臂突然一热。那缕荒诞仙气猛地往上冲，直奔眉心，又顺着脊椎滑下去，在丹田绕了一圈后，逆流而上，最后卡在胸口那块青铜碎片的位置。
“咔。”
一声轻响。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她身体里发出的。
紧接着，头顶的红光网抖了一下。
一道裂纹从中间裂开，像鸡蛋壳被人用指甲轻轻划了一下。
姜小葵睁开眼。
她没急着挣脱，反而又念了一遍：“我说我是圣女，你不信，我就还在。”
这一次，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红光剧烈震动，像是听懂了这句话，又像是被冒犯了。
她趁机将灵力分成六股，分别对准六块黑碑的方向，按照符文闪烁的节奏，逐一注入。不是强攻，也不是硬破，而是像往炉子里添柴，一小撮一小撮地送进去。
火焰不会因为多一根柴就炸，但它会变。
果然，三轮过后，红光的颜色变了。从刺目的赤红，慢慢褪成暗橙，再到浅黄，最后竟泛出一丝油亮的焦糖色。
“快好了。”她喃喃，“就差最后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锅铲上。铲面依旧空白，但她能感觉到它在发烫，像是等不及要接菜。
她抬起右手，对着空中虚划一道弧线，像是在翻炒什么。
嘴里同时喊出最后一句：
“起锅！”
刹那间，头顶的光网“啪”地炸开，碎成无数金点，像过年时撒的碎纸屑，飘了几秒才消失。
她的身体恢复了自由。
膝盖一软，单膝跪地，手撑地面才没倒下。额头全是冷汗，衣服贴在背上，湿得能拧出水。
锅铲忽然亮了一下。
那行字重新浮现，这次写的是：
“您点的菜已出锅，请慢用。”
姜小葵愣了一秒，噗嗤笑了出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抬头看向中央石台。那些螺旋纹还在转，但速度慢了很多，像是烧到一半的灶火，随时可能熄灭。
她慢慢站起身，左手按住胸口的青铜碎片。温度回来了，带着一点熟悉的暖意。
她往前走了一步。
石台表面的纹路映在她眼里，清晰可见。
她忽然发现，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形状不像字，也不像符号。
倒像是——
一个孩子的手印。
她记得桥栏上也有一个。
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歪斜角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掌心还残留着血画的天机阁印记，已经干了，变成暗褐色。
她没说话，只是把锅铲插进腰带，朝石台迈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刚落地，脚下石板微微一沉。
她停住。
石台最外圈的一道符，突然闪了两下。
不是七息一次的那种规律跳动。
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