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洞口,锅铲还在抖。
那声咳嗽之后,四周安静得像是被抽走了声音。她盯着洞内翻涌的黑雾,手腕上的布条已经松了,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几个小红点。
她没去擦。
左脚往前迈了一步,地面发出轻微的“咔”响,像踩碎了一层薄壳。洞壁两侧突然亮起幽蓝的纹路,和青铜碎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那些线条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
她把锅铲横在身前,一步步往里走。
越往里,空气越沉,每走一步都像背着一块石头。脑子里开始出现画面——一个女人跪在高台上,双手撑着地面,背后升起九道金光柱子;天空裂开,有黑色的雾从地底往上冒;一群穿黑袍的人围着祭坛磕头,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她晃了下头,那些画面就散了。
十步后,眼前豁然开阔。
洞穴中央漂着一颗光球,拳头大小,通体乳白,里面像是有水在流动。它不照亮四周,反而把附近的黑暗吸得更浓。光球轻轻晃动,频率和之前钟声一致。
姜小葵停在五步外。
她刚想开口,光球忽然一震,一道白光射出来,正中眉心。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荒原上。天是暗红色的,远处有一座巨大的石门,门缝里渗出黑气。十几个身穿古袍的人围成一圈,中间是个女子,披着金色长袍,长发飞舞。
她认出来了——那是天机阁初代圣女。
女子猛地抬手,一道金符打入自己胸口,整个人瞬间燃烧起来。火焰不是红色,是金色的,烧得黑气嘶吼退缩。她的身体化作光流,分成九股,分别冲向四面八方,最后封住了石门。
画面跳转。
三百年后,一座山寨建在山腹中,寨墙上刻着和黑风寨一样的图腾。一群人正在挖地,挖出一块黑色石头。石头一见光就开始蠕动,有人靠近就被吸干了精气。
又跳。
一个婴儿被放在药篓里,藏在悬崖边的草丛中。接生的老乞丐抱起孩子,低声说:“你是她的魂,不是人。”
最后画面定格在姜小葵自己身上——她站在祭坛前,手里拿着锅铲,身后是崩塌的天空。
光球的声音响起,直接在脑子里说话:“蚀灵之源,本为天地漏洞,靠吞噬规则存活。初代圣女以真魂为引,设九重封印镇压。如今第一重已破,黑风寨只是它放出的一口气。”
姜小葵张嘴想问,却发不出声。
“你腕上伤口渗血,是因为封印松动。你不是觉醒,是归来。若不在三更前重铸封印,第三重也将裂开,万灵归虚。”
她终于能动了,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金纹,和锅铲上的痕迹完全吻合。
她猛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青铜碎片。
碎片表面多了新的刻痕,和锅铲刃上的划痕一样,都是斜着从左上到右下。两件东西同时发烫,贴在一起时嗡嗡直响。
“所以……我不是姜小葵?”她终于挤出一句话。
“你是姜小葵,也是她。”光球的声音低了些,“市井养大的性子是真的,药农歌谣记得清清楚楚;可你怕火又不怕火,疼了不叫,被打断牙也敢反咬一口——那不是练出来的,是刻在魂里的。”
她想起小时候掉进火堆,明明吓得要死,还是顺手把妹妹拖了出来。
也想起黑风寨那晚,她本可以跑,却回头捡起了锅铲。
光球慢慢变暗,声音越来越轻:“我撑不了多久……信息传完就会消散。你必须回去准备,召集七脉传人,重走九祭之路。最后一关,要用你的血画门。”
“等等!”她急了,“怎么重铸?需要什么东西?”
“没有工具,只有你。”光球微微颤动,“锅铲是她当年斩断锁链的残片,碎片是封印钥匙。它们认主不是因为你强,是因为你本来就是。”
话音落下,白光一闪。
她猛地睁眼,双膝已经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岩石。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锅铲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她喘着气,手指抠进地面,指甲缝里全是灰土。
锅铲还在嗡鸣,比刚才更剧烈。她抬起左手,重新缠上布条,但这次没系紧,任由血继续往外渗。每一滴落下去,铲面上的金纹就亮一分。
她慢慢站起来,转身对着光球,弯腰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
然后她走到角落,靠着岩壁坐下,闭上眼睛。
识海里还残留着那些画面,但她不再乱了。她开始回忆天机阁教过的所有符文,一条一条过,找能用上的。又把养父教的药农口诀默念了一遍,发现其中几句节奏和刚才看到的封印阵律动一致。
她睁开眼,伸手摸了摸锅铲。
“你说我是命定归来……”她低声说,“那我爹要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呢?”
话音刚落,锅铲“当”地一声弹了一下,铲面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
她愣住。
这声音她听过,在拾遗试那天,考官吐血飞升前,锅铲也这么响过一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没人信这种话。”
她把锅铲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暖炉。
洞外风声呼啸,洞内光球越来越暗,最后缩成一点微光,悬在半空不动了。
姜小葵没动。
她盯着那点光,右手食指慢慢抬起,在空中画了个倒五芒星。
地面应声浮现金纹,和锅铲上的划痕连成一线。
锅铲突然指向洞口方向。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刚走两步,脚下传来震动。
低头看,地面裂开一道细缝,黑雾从里面钻出来,缠上她的鞋尖。
她低头,看见雾里浮现出一张脸——和她在记忆里看到的初代圣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