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在自己屋里绣帕子,心神不宁,手都被扎了好几针了。翠柳劝着让她歇一会儿,又端了绿豆汤来给她解渴。
不一会儿红儿跑了回来,笑嘻嘻地先给大小姐道喜!银柳催着她快说,聘礼下得怎么样?
“李家送的聘礼整整十六台,摆了一院子。那金冠上的宝石足足有鸡蛋这么大,红的、蓝的直发光呢!”红儿夸张地说道。
梁蘅噗呲一笑“哪有鸡蛋大的宝石拿来做冠子的,重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红儿急道:“真的大小姐,不骗你,他们都看见了。”
银柳笑道:“相信你,相信你!这说明未来姑爷看重我们小姐嘛!”
翠柳对梁蘅说道:“大小姐现在可以放心了,李家重视这门亲事,将来定会和美的。”
梁蘅知道她说的是之前纳采的时候,李家没送大雁送来鹅的事情。大雁是忠贞的鸟儿,寓意新人婚后坚守承诺,不离不弃。但大雁不易捕捉,普通人家多数会以鹅代替,但好一些的家族为显求亲的诚意仍会准备大雁,看的就是对亲事的重视程度。其实梁蘅并不在意,或者说情理之中。李家是续娶,不可能一切按照头婚的标准来做,能送来鹅已经不错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正说着话,梁纾和梁筠过来了。两个妹妹都恭喜姐姐,又把外头送聘礼的情形细细地说给她听。梁蘅红着脸听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高兴的。
梁纾看大姐姐神情羞涩,不似前段时间那么闷闷不乐,今天李家送的聘礼也挺扎实,毫不敷衍,着实为姐姐开心,打趣道:“大姐姐,未来姐夫还真是舍得,你都不知道那聘礼有多贵重!”
梁筠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摆一院子好气派的!”
梁蘅羞得不行,几个人笑成一团。
这阵子梁蘅除了给祖母请安,几乎没出门,还不晓得梁夫人请了嬷嬷单独教梁钰规矩,看梁纾和梁筠过来玩儿,不见梁钰,便顺口问道:“三妹妹没和你们一起吗?”
梁筠抢着回答:“梁钰被大伯母拘在逸园里学规矩,天天哭呢,现在老实多了!”
梁纾这才把梁钰在逸园里胡说八道骂人,被母亲罚的事说给她听。
梁钰自分了院子,林姨娘也不好日日去把她看着。梁钰嫌弃逸园地方小,位置偏,便时不时地抱怨,说些夫人不公的话。她那逸园除了圆圆和珊珊是自己贴身伺候的丫鬟,别的人都是贺嬷嬷安排的,很快她骂的话就传到了梁夫人的耳朵里。梁夫人也懒得理她,直接安排了教养嬷嬷去教她礼仪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院子。
梁筠兴致勃勃地给梁蘅说道:“刚开始几日,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她天天哭呢,那教养嬷嬷肯定很厉害!”
梁蘅看梁筠的样子哭笑不得,完全是一副小孩儿八卦的淘气劲。
“三妹妹犯了错,夫人罚她是为她好,女孩子嘴上没个遮拦会让人笑话的。”梁蘅耐心地引导着梁筠。
梁筠聪明得很,一听就懂了大姐姐的意思,梁钰犯了口舌自然该罚,自己也不应该到处笑话她。梁筠赧然,对梁蘅道:“大姐姐,我晓得了,不会乱说了。”
今日纳征,梁思安极为满意。
晚间他在和乐居跟梁夫人说着今日下聘的事。“亏得夫人把蘅儿的这门婚事定下了。李家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家,礼数周到,聘礼也丰厚。”
梁夫人双手摩挲着茶盏,轻轻一笑:“若非我哥哥,这桩婚事早去别家了。”
梁思安点点头道:“还是大舅哥思虑周全,到底是在京城做官消息灵通得多。”
梁夫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并不搭腔。
梁思安又说:“蘅儿的嫁妆安排,还要夫人多费心。”
“我是嫡母,该我做的自然不会推脱,夫君放心便是。”梁夫人答道 。
梁思安讪讪然,找话茬道:“自去年年底见了大舅哥一面,又是半年没见了,过些日子打发人去京城送些东西,问个安,也好把蘅儿的婚事告知一声。”
梁夫人道:“我自会安排人的。”
梁思安道:“还是我来写信吧。”
夫妻俩对坐无言,梁思安看夫人的样子今夜并不想留他,有些不悦。“我还有些公务,今夜就在书房了,夫人早些歇息。”说完也不等梁夫人回答,拂袖而去。
贺嬷嬷在外面看见主君走了,才掀帘子进来,有些嗔怪:“夫人为何不留下主君呢?”
梁夫人气闷道:“当初我重提李家这门婚事的时候,他说我不顾梁家脸面;如今才刚下了聘礼,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哥哥给些好处了。”
“夫人何必为这个生气,这些年主君受我们大人的提携还少吗?况且家主上进本就是好事。”贺嬷嬷劝道。
梁夫人无奈道:“他倒也罢了,我主要也是为了瑾哥儿。哥哥说李将军如今得朝廷重用,我们家和将军府又同姓李,五百年前还是一家,拉近些关系也是应该。”
“夫人这步棋是走对了,大小姐是个实诚的,对二小姐和瑾哥儿都不错,将来会照应弟弟妹妹的。”贺嬷嬷赞同道。
梁思安从和乐居出来,原本的好心情都让梁夫人给挤兑没了。小厮在前面提着灯笼照路,冷不防连廊拐角处出来个人,定睛一看是林姨娘。阿弥陀佛!幸好没吓得他叫出声。小厮提着灯笼退到一边,让出了路。
梁思安也看到了林姨娘,走过去问道:“都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林姨娘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的纱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灯笼的昏黄光线忽隐忽现,衬得她宛如一朵娇艳的桃花。她发髻高挽,插着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妩媚。
林姨娘眼波流转,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妩媚与讨好,莲步轻移,靠近主君几步,柔声说道:“多日不见主君了,就想在路边等着,远远地看看您。”
林姨娘比梁夫人要小好几岁,保养得宜,又身量娇小,跟梁夫人比起来,自然是小鸟依人般的可爱。平日都是在房里,林姨娘才会这般模样。今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梁思安心里竟有些酥了。
“罢了,罢了,就去你屋里坐坐吧。”梁思安道。
林姨娘顿时喜上眉梢,福了一礼,侧身引着主君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第二天一早贺嬷嬷就知道了林姨娘在路上拦主君的事,心里直骂林姨娘贱人。到了和乐居,悄悄把消息告诉了梁夫人。
梁夫人听完也是一愣。梁思安房里简单,只有一妻一妾,他不在自己这儿过夜,要去姨娘那儿也无可厚非。只是林姨娘是自己的人,竟然敢背着她半路勾引主君去她的屋子。
梁夫人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养了多年的狗,竟然没养熟。
梁夫人微一沉吟“这阵子我收拾三丫头,她一定是急了。想要在主君那儿求求情,只怕她是打错了算盘。”
后宅之事梁思安从不插手,这一点他对梁夫人是绝对放心。梁夫人李氏,高门嫡女,从小就是按照宗妇来培养,处理事情体面得当,更何况梁思安这些年都在大舅哥手底下做事,为着这个,他也不会随意驳斥梁夫人。
“姨娘伺候主君本就是分内事,只是林姨娘这般处心积虑,只怕对夫人已不忠心了。”贺嬷嬷提醒道。
“忠心不忠心又怎样,卖身契在我手里,能让她在府里做姨娘,自然也能让她去别的地方。春棠是慈母心,现在为着三丫头乱了分寸。”梁夫人对贺嬷嬷说道。
林姨娘的确是被梁钰打乱了分寸。她在逸园外面清清楚楚地听到,教养嬷嬷打板子的声音,梁钰哭求的声音。她想进去求求情,想劝女儿不要吃眼前亏,好好地学规矩,可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昨夜她尽心伺候主君,又悲悲怯怯地在他怀里哭求想见三小姐。主君虽说没有答应放梁钰出来,但也柔声哄了她半夜,第二天又命长随梁平送了一对绞丝金镯子来给她。也不算花了无用功,只要主君心里有她们母女,将来也算有指望。
午后贺嬷嬷拿了一堆布料、丝线过来林姨娘的屋里,指着这些对她吩咐道:“夫人这阵子要应酬的事儿多,二小姐的及笄宴,大小姐的出阁宴,劳烦姨娘抓紧时间给夫人赶制些衣裳、鞋袜,晚了怕耽误正事!”
林姨娘知道她拦主君的事儿是瞒不住的,夫人的责罚迟早会来。她恭恭敬敬地接过东西,对贺嬷嬷说道:“嬷嬷放心,妾身定会加紧赶制的。”
贺嬷嬷见她这般沉得住气,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林姨娘带着丫鬟紫娟裁布料、分丝线,一边做一边心里默默咒骂:你是夫人又如何,照样不得夫君喜爱。
昨夜主君动情之时,对她格外疼爱,言语间她听出主君很不喜夫人,甚至有些讨厌。她暗暗窃喜,原来高高在上的夫人,当家主母也不是样样强过人。她是丫鬟出身,可她得夫君喜爱,同为女人,就这一条她就是比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