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梁蘅的性子自带“适配”本事,不管到了哪个地方,都能很快融进当地的生活,还总能发现藏在烟火里的美好。才刚来了京城几天,心就“安”了下来。不管是巷尾清晨的叫卖,还是檐下晚风的凉意,样样都能被她品出滋味来。原先在瓦桥关的时候她喜欢吃那里的胡饼,这回京城里的“角子”又受到了她的青睐。
李长晟基本上隔天就要夜值,根本就不像他说的能天天回来陪她。但梁蘅看得出来他忙碌身影下难掩的疲惫,人人都说京城繁华,又有谁知居大不易的难处呢!
梁蘅尽量变着花样地给李长晟调理饮食。张婆子厨艺尚可,但家乡的菜式还是她们自己做得才地道。梁蘅原来也会一、两个菜式,这回跟着奶娘好生学了学,倒是越做越有兴趣。
李长晟早出晚归地忙,这几天都是福生和蔡二陪着她们四处逛了逛。福生也只先来了两月,熟悉的地方有限,带她们逛的主要都是京城里有名的吃食铺子、成衣铺子、首饰铺子。
出门逛街最高兴的就数红儿了,次次都不落地跟着,后头还带个小跟班芝麻。
今晨一早刚送走李长晟,奶娘便进屋来跟梁蘅商量:想再找个名医瞧瞧梁蘅的身子。
一听是这事儿梁蘅就抵触。在家的时候奶娘顿顿不落地给她煎药,连着吃了一个多月,她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才闹着停了药。除了去年刚落水的时候她咳嗽得厉害,后来她真没觉得自己有哪儿不舒服,要不是两位郎中都诊断相同,她真是一口药都不想喝的。
奶娘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儿,小姐和姑爷成亲也有大半年了,虽说中间波折聚少离多,可要是迟迟未有喜讯,也要遭人诟病的。京城名医遍地,趁着有空闲功夫赶紧去寻一位瞧瞧才是正理。
娘儿俩掰扯了半日,最后梁蘅还是妥协了,叫了福生进来让他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医馆郎中医术好。
福生办事利索,出门一顿饭功夫就回来禀告:回春堂药铺的何郎中甚好。
福生从外头回来还顺带买了两包狮子糖,一包给了红儿和银柳,另一包单独拿给了翠柳。
翠柳不接他的糖,假装拿东西侧着身子绕开了福生:“我们仨吃这包就够了,你给芝麻吧。”福生不死心:“你留着吧,我专门去买的。”翠柳不接茬,只淡淡地笑了笑。福生急得挠头,换了个话题:“少夫人让我去打听郎中、医馆,莫不是身子不爽?这京城的气候比不了咱们南边儿,别是水土不服?”翠柳不便和他多说,含混道:“许是王妈妈不舒服吧,年纪大了赶路累一场,请郎中调理调理。”
见福生还要再追着翠柳问,银柳笑嘻嘻地过来打岔:“福生哥,这狮子糖不如都便宜了我和红儿吧,翠柳不爱甜食呢!”
福生不好意思地把糖递给银柳,有些尴尬道:“行,你们爱吃就行!”
梁蘅在桌子上选花样子,见奶娘趴在窗格子上看外头,蹙眉问道:“奶娘,您看什么呢?”
院里几个说笑,奶娘隔着窗子都看到了,她转过头来对梁蘅说道:“我看翠柳和福生的事儿早些跟姑爷商量吧,一个院里住着,迟早闹得不愉快。”
这几天忙着收拾、安顿倒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晚上李长晟回来,梁蘅便跟他说了翠柳不喜欢福生。李长晟也无奈,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啊!福生他是了解的,人品、能力都很好,他也早有打算将来消了他的奴籍。还在瓦桥关的时候福生就跟他说过喜欢翠柳,他也以为二人的婚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晓得是福生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跟福生说说吧!等将来他有了合适的人,我再给他做主。”梁蘅一边跟李长晟商量着,一边心里也犯嘀咕:翠柳心里到底怎么想得呢?
李长晟见她一副犯难的样子,安慰道:“行了,你放心吧!我明天就跟福生说,往后也让他少到院儿里来。”
李长晟一应承,梁蘅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烦躁,立刻就散了。那眼神里的笃定,像一块稳稳的石头,瞬间就让她觉得踏实了。奶娘常说“夫妻一体,泰山可倚”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来京城之前她一直被生母的事情困扰,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可到了京城在李长晟身边,那些攒在心里的纠结、不安,像被一阵暖风吹过,不知不觉就散了。虽然还是会有气愤、不甘和痛感,却不再被怒火裹挟,反倒愿意去细细琢磨藏在背后的隐情和算计。
也不知道李长晟是怎么跟福生说的,之后福生就极少到内院来了,有事情也是请张婆子传话,有时候则让芝麻进来跑腿儿。
芝麻跟着这些日子吃饱了饭,眼看着小尖脸就变成了小圆脸。大家伙儿都喜欢逗他玩儿,他则尤其崇拜蔡二,缠着要拜师学武艺。蔡二落拓不羁惯了,哪里喜欢跟一个小孩子啰嗦,都懒得搭理他。可芝麻却不怕他甩脸子,天天殷勤得很,师父长师父短,像块甩不掉的小牛皮糖似地粘上了。
这天芝麻从外头抱了一小筐子樱桃进来,红儿赶忙接了过来:“哟!这儿还有新鲜的樱桃吃呢,我还以为只有江南才有呢!”
芝麻笑嘻嘻地道:“红儿姐姐,这儿可是京城呢,要多少好吃的都有。这是福生哥刚刚买回来的,他说是今早二爷特意吩咐去买给少夫人尝尝鲜的。”
红儿小心翼翼地把樱桃筐子端进屋里给梁蘅看:“少夫人,您瞧!这是二爷特意吩咐福生去给您买的,又红又新鲜呢!”
梁蘅看了看确实挺新鲜的,京城不比她们南边,买这一筐子怕是不便宜。樱桃这东西娇气,摘下来放不得,梁蘅便吩咐红儿赶紧拿去洗洗,趁着新鲜吃了吧。
梁蘅尝了几颗挺甜的,也让翠柳她们几个都分着尝尝。芝麻也得了几颗,吃完了高兴得很,闲话道:“刚才福生哥回来,我听他说今儿个是圣上亲开殿试呢,到时候要钦点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呢!”
“当真!那状元可是文曲星下凡呢!”红儿不知科考、殿试规矩,只听过戏文里唱的戏词。
大家一听说圣上做考官亲自主持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芝麻问个不停,可他一个小孩儿哪能知道这许多,也就逗着一乐罢了。
梁蘅倒是想起了一个人——程原。他比她先回江宁府,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参加了春闱。以他的才学,榜上有名应是举手之劳吧!
吃完了樱桃银柳便收拾了筐子,又开了西厢房的门要把架子抬到院子里来。早上起来梁蘅就说了觉得被子有些潮让她们好生晒一晒。银柳等着翠柳来搭把手,却见她还站在廊下发呆,喊道:“翠柳姐姐快来给我搭把手。”翠柳正在走神,听到喊她才如梦初醒,赶忙帮着把架子抬了出来,又张罗着把被子给抱出来晒上。
奶娘端着熬好的药进了屋里,梁蘅一闻到那味儿就心口堵得慌。前天去看了郎中,说辞也是含糊不清,总之就是莫要多思多虑,好生调养,体质好了子嗣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奶娘便又开始了她熬药的活儿。
刚刚奶娘不在内院儿,梁蘅让翠柳给奶娘留了些樱桃,奶娘推脱着不吃,反倒让她喝了药好吃几颗压压苦味儿。梁蘅无奈只得一口气喝了药,又劝着奶娘尝尝樱桃。
梁蘅心里还是有些记挂着程原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后来在边关人家又救了她,结果她连好话都没对他说一句,更不要说什么谢礼了,到底是她欠他一份人情。刚刚在屋里听到芝麻他们说春闱殿试,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隐隐觉得程原就在那金銮殿上呢!
“奶娘,你说程原会参加今科的春闱吗?”梁蘅对奶娘问道。
奶娘在厨房也听福生和张婆子说了,比她们听得还全乎呢!什么圣上亲自出题啦、有多少举子得见天颜啦、圣上钦点的三甲全是文曲星下凡啦......说得真真儿的,就像是他们亲眼去看了似的。那张婆子本就是京城人氏,就算没见过,听也听过多少回了,说得倒有几分可信。可福生才来多久呀,一张嘴口若悬河,真的假的混说一通,全是逗乐子的玩笑话。
“程公子腹有经纶,才高八斗,若是应试少不得金榜题名啦!”奶娘对程原向来有好感,又救过她们,自然是盼着他顺遂的。
奶娘听出了梁蘅话里的惦记,从小一起长大,又有救命之恩,牵挂一二也是人之常情。“等回头放榜了我让翠柳去外头买些针线,顺便到那榜下去瞧瞧,要是程公子中了,那皇榜上自然有他的名字。”
梁蘅点了点头,看看也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