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在主院设宴。夫人们一桌,小姐们在旁边一桌。
现在府里除了还是小孩儿的璇姐儿不知道梁蘅的亲事,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是还未正式走流程,不好打听,姐妹几个只悄悄打趣着。
梁蘅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是好是坏,她并不是多在意了。今天见了李夫人,她还是松了一口气,李夫人和蔼可亲,说话也和气,应该是一个不难相处的人。
梁纾也替大姐姐高兴,整个梁府除了大姐姐自己,最担心这件事的人就是她了。现在看来起码未来婆婆这关,大姐姐是过了。
梁筠没心没肺,高高兴兴地吃东西。梁钰心里却烦躁得很,原本她还偷偷笑话大姐姐的,今天看李夫人对大姐姐这般亲热,又送了贵重的镯子,她心里又不高兴了。
梁钰今天是精心打扮了的,想着在知府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哪知道,谁都没有多看她几眼,大姐姐还是最受喜欢的那一个。
一桌吃着饭,又有客人在,几位小姐都规规矩矩的,不曾注意到梁钰招呼自己的丫鬟圆圆过来。一会儿圆圆端着几碗雪梨汤进来了,梁钰起身走到主桌,福了一福,笑盈盈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今早亲自煮了雪梨汤,这会儿熬的正好,想着有贵客在便端了过来。”
主桌用餐正酣,冷不防看她冒出来,均是一愣。
梁夫人说道:“钰姐儿倒是好孝心。”看了一眼在一旁布菜的麦冬,麦冬立马去接雪梨汤,说道:“三小姐,奴婢来就好。”不想梁钰却亲自端起一碗先呈到了知府夫人面前,麦冬不好争抢,只得紧随其后,做着要帮忙的样子伺候在旁。梁钰又端一碗呈到李夫人面前,一脸俏皮地说道:“请夫人尝尝钰儿的手艺。”然后才依次给老夫人、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呈上。
梁夫人不想梁钰竟听不懂话,忍住气说道:“呈上便退下吧。”
知府夫人和李夫人是客,只夸雪梨汤炖得好,三小姐孝顺。老夫人和梁夫人面上不显,陪着客人说话,二夫人和三夫人则面面相觑,也陪着说笑。
梁钰突然搞这一出,把小姐们这一桌吓了一跳,她胆子也太大了,没有长辈吩咐,就敢闯过去。姊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胡乱开口。
梁钰刚才也是负气而为,看长辈并未怪罪,还夸她,这会儿颇为得意,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吃饭。
午膳后,两位夫人便告辞回府,梁夫人妯娌三人又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外,看着马车走远了才进府。
今天梁蘅的表现老夫人和梁夫人都很满意,如今这门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后边定亲的事情就该陆陆续续地安排起来了。
众人都散了,梁夫人留在寿安堂里和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脸色不虞,今日上下事情都安排、打点得很好,李夫人对蘅姐儿也满意,不想却半路冒出个蠢的。儿子院子里的事情她一向不插手的,儿媳对庶女们的教养她也不多说,几个孙女都是规矩的,倒不知什么时候有个这么胆大的。
梁夫人知道今日梁钰冒尖惹恼了老夫人,主动说道:“儿媳自知管教无方,让母亲操心了。”
老夫人眉头微皱,目光落在儿媳身上,沉声说道:“孩子年幼,规矩是要教的,虽是庶女,闯出祸事来,一样辱没的是梁家的脸面。”
梁夫人说道:“母亲放心,儿媳定会严加管教。”
“蘅姐儿的婚事后面就该打点起来了,嫁妆上按府里的规矩庶女五百两银子,儿媳想着蘅姐儿是长女,嫁的又是将军府,嫁妆太简薄怕是不好看,所以想把嫁妆按一千两银子来准备,您看可好?”梁夫人问道。
老夫人点点头,赞同道:“你考虑得很对,我们既然结了将军府这门亲事自然也不能失了体面。”
梁夫人说道:“既然母亲也同意,儿媳就着人去采办了。”
梁蘅和翠柳回了漪澜轩,把收到的礼物小心地放置起来,坐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银柳进来禀告:“郭二小姐来了,这会儿去了和乐居给夫人请安。”
梁蘅有些意外,郭幸也没让人传话,也没提前送帖子,怎的突然就来了。她赶忙出去迎郭幸,才到花园里便看见郭幸带着百灵过来了。
两人一齐回到漪澜轩,郭幸让百灵和翠柳几个到院子里一块玩儿,她神秘兮兮地问梁蘅:“蘅儿,那日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哪儿了?”
原来她是惦记她是不是受伤了,梁蘅感动得很,说道:“是受伤了,伤了左边手臂。”说完小心地卷起袖子给郭幸看。
郭幸看她手臂又青又肿,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用药了没有?”
梁蘅解释道:“那日都吓坏了,又怕郭夫人担心,我便忍着没有说,我检查了能活动,没有伤到骨头。”
郭幸凑到她手臂上闻了闻,骂道:“你是不是傻,连药都没有抹,这怎么能好得了。”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来。
“还是阿幸对我好,雪中送炭啊!”梁蘅高兴地说道。
郭幸让她把袖子挽上去一点,从瓶子里倒了一点药帮她抹到淤青处。梁蘅觉得奇怪:“都过了两三天了,你怎么想起给我送药了?”
郭幸把瓶子盖好,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能掐会算啊。”
梁蘅看她卖关子懒得理她。
郭幸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这药是哪里来的?”
梁蘅顺着她问:“哪里来的?难道不是你买的。”
“我都不知道你受伤了,我去哪里买?”郭幸懊恼道“那日你说没事我还信以为真。”
郭幸一脸八卦地说道:“你回去的第二天就有人把药送到了后门看门的徐婆子那儿,指定说是送给郭小姐的。徐婆子才被罚了月钱,不敢再私下递东西,这药就在她那儿放了两天。我被母亲罚抄书也出不了门,今早让百灵去给我买桃花饼,徐婆子看到她才把这瓶药拿出来。我想了一早上也想不出谁会给我送跌打药,还是百灵问我有谁受伤了,我才想起你来。”
听郭幸这样一说,梁蘅脑子里闪出那个高个男子。当日晓得她受伤的恐怕只有他了,上马车的时候他还扶了自己一把。想到这儿,梁蘅脸上“唰”地就红了。
郭幸没注意到梁蘅的变化,自顾自地分析着“我猜就是那天救我们的两人,要不谁会把药送到后门去呢?这两人到底什么意思,不但救了我们,还送药,难不成他们和那个歹人是一伙的,他们内讧打架,我们遭了秧,所以他们才送点药来补偿吗?”
梁蘅真是服了郭幸的想象力了,这都能编的出来,反驳道:“那个歹人都用刀子了,还能是一伙的呀?”
郭幸说道:“对哦,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也够傻的,居然什么药都不上,能好得了才怪。”
郭幸思维跳脱,梁蘅早习惯了她,问道:“夫人罚你了?都怪我。”
“抄抄书算什么罚,没事儿的,我说要过来看你,母亲还不是让我出府了。”郭幸得意的很,她们家她就是最受宠的那一个,父母疼爱,连嫂嫂都是帮着她说话。
郭幸又说道:“对了,刚刚我在梁夫人那儿看到你三妹妹的姨娘跪在院子里呢。”
“啊?怎么会,夫人一向对林姨娘都不错的呀,也没听说林姨娘犯什么错啊。”梁蘅诧异道。
郭幸道:“那谁晓得呢?还有,你那个亲事怎么样了?”
梁蘅努努嘴坐到凳子上:“你来的真巧,李家的夫人前脚才刚走呢!”
郭幸兴趣盎然地问道:“那就是未来婆婆了,这么快就来看你了呀,李夫人怎么样,凶不凶?”
梁蘅道:“李夫人很和气,哪里会凶。”
“那太好了,起码婆婆是个和气的,阿弥陀佛,我都担心死了。”郭幸说道。
梁蘅说道:“李夫人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总算算是一个好消息。”
郭幸看梁蘅不似前几天那般萎靡,情绪也平和,她就放心多了:“你这段日子怕是难得出门了,要在家绣嫁妆,得空我就来看你,想吃什么让人给我传个信,我给你买来。”
一听到嫁妆两个字,梁蘅脸又红起来,和郭幸嬉闹成一团。
和乐居里小丫鬟们在廊下窃窃私语,林姨娘跪在院子里快一个时辰了,夫人不理她,她也不敢起。
午后夫人突然着人来安排要给三小姐分院子,而且立刻就叫她收拾东西让三小姐搬到逸园去。那逸园是个闲置的小院子,久未住人,怎的突然就要三小姐搬过去呢?她急得不行,又不见梁钰回来,赶忙打发小丫鬟去寻三小姐,自己赶到夫人这里来问一问。
梁夫人不见她,她在外面等得心焦,猜到梁钰又惹事了,只得跪在外面等着,期望打动夫人让她求求情。平日梁钰任性,有时候和姐姐妹妹间闹些矛盾,夫人会训斥、责罚,但从没有这样要把她们母女分开。
她是了解夫人的,不是真动怒了不会这样。她从前是夫人的大丫鬟,跟着陪嫁到梁府来。当初她们四个大丫鬟,三个都嫁了人,她留在府里做了梁思安的姨娘。虽然是夫人选中了她,可她心里是愿意的。在她看来,那三个姐妹都成了贩夫走卒的娘子,而她成了府里的半个主子,又生下孩儿傍身,虽然遗憾不是个哥儿,也算很好了。夫人是高门嫡女,目下无尘,从不把妾室和庶女看在眼中,只要她谨慎小心些,总能熬出头的。
这些年她也暗自怨过夫人不给梁钰分院子,可女儿在身边也好,梁钰从小就机灵聪明,在父亲面前会撒娇,有时候主君看在女儿的面上也会到她的院儿里来。梁思安对女色无甚执念,大部分时侯都在外院书房,到内院来一半在主院,一半会到她这里来。她悄悄地留意着,主君对夫人尊重有余,喜爱不足,相比之下似乎更喜欢她的小意殷勤。
多年前主君还有一位吴姨娘,就是大小姐的生母。吴姨娘去世后,主君就纳了她一个,十几年来再未添新人,林姨娘是满意的,就盼着女儿梁钰长大嫁个好人家,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女儿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指望,现在有人要动她的女儿,她怎能不急。
林姨娘在和乐居跪得腿疼,还不知道梁钰被拘在家学里抄写家规。门口有婆子守着,梁钰在屋里心焦难耐,胡乱抄的字不成体统,圆圆在一旁研墨,看她又把宣纸戳破了,赶忙给她换上一张新的。
今日明明知府夫人和李夫人都夸她,夫人却罚她抄家规,还要她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她能错在哪里?自然是抢了二姐姐嫡女的风头,夺了大姐姐孝顺的名声!可她不敢乱说,嫡母看她的眼神,犹如寒霜般冰冷,毫不掩饰的讨厌,她已经吓得 不敢抬头。
一直要到晚膳了,梁夫人才让林姨娘进来回话。林姨娘都快站不起来了,小丫鬟扶着她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着步子进了屋里。
“请夫人安!”林姨娘恭敬地行礼。
梁夫人看她那副样子鄙夷不屑,说道:“你养的女儿还真是聪明胆大,家里姐姐妹妹谁都不如她厉害,你还真是调教得好啊!”
林姨娘早猜到是梁钰又闯祸了,半点不袒护,骂道:“定是三丫头不懂事,惹夫人生气了,等她回来,妾身定会好好罚她。”
一旁的贺嬷嬷打断道:“姨娘慎言,三小姐是府里正经的小姐,犯了错也自有嫡母管教。”
林姨娘一惊,慌忙解释道:“奴婢说错了,三小姐自是夫人管教。”
梁夫人不理她,说道:“她哪里是不懂事,她是懂事得过头了。”
林姨娘不明所以,愕然抬头,正好对上梁夫人一脸的厌恶鄙薄,林姨娘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般难受,含悲茹痛。
贺嬷嬷见林姨娘不敢言语,才把午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林姨娘听完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刚刚知道让梁钰搬院子的消息。震惊过后她更多的是害怕,前段时间梁钰打听李家的事,说过要嫁得高门的气话,她只当她是赌气,难道说这孩子是真动了心思,敢闯到李夫人面前去了。林姨娘不知道梁钰还说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害怕地身子都有些微抖了,只能一个劲地向梁夫人磕头告罪:“夫人消消气,都是奴婢的错......”
梁夫人也不与她多言,挥挥手让她下去:“行了,从今往后三丫头就搬到逸园去,好生的磨磨性子,学学规矩。”
贺嬷嬷一个眼神,小丫鬟便上前来又拉又扶,把林姨娘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