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威诧异李长晟的转变如此之快,这还是他那个老成持重的弟弟吗?“你......没什么事吧?”他带着探究地问道。
李长晟也不绕圈子,故意把语气放得干脆:“我不和离了。”李长威意味深长的目光像带着钩子,在李长晟身上缠了好几圈才移开。
“哎!你总算是想通了!之前你说要和离,父亲也没反对,高大人还赞赏你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也不好多说。但你嫂子可说了,弟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李长威大感欣慰。
李长晟比谁都后悔写放妻书的事。梁蘅昏睡着的时候他问过奶娘和翠柳了,成亲那天梁蘅就认出了他,是他眼拙没有认出梁蘅。她们一路追到瓦桥关来就是想问清楚他究竟为何要和离。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装糊涂不承认的,刚刚大嫂把他戳破,吓得他赶紧跑出来了。
“大哥,你千万要跟大嫂说说,我没写放妻书,就说是弄错了。”李长晟难得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李长威。
“你大嫂什么都知道了。想抵赖啊?怕弟妹追究?”李长威幸灾乐祸得都快笑出来了。
自从知道梁蘅就是他心里的郭小姐,李长晟的血液就好像在瞬间沸腾起来,掌心发烫得比梁蘅高热的体温还要高。数次想要握一握她的手,抚一抚她的额头都停顿在半空,生怕手掌粗糙弄疼了她,当真是视若珍宝。好像现在只要梁蘅眉峰一沉,他便会莫名乱了阵脚,满心的惶恐,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我没有要和离。
“我其实之前就认识她了,但是是到前天才认出她的!”李长晟感慨道,他和梁蘅之间就是这么巧合的缘分。
李长晟从他和梁蘅如何相识开始讲起,再到中间成亲离家,最后如何在农家小院里找到她,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李长威觉得像在茶馆里听说书,不,比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精彩!
“那就是说,你其实早早就对弟妹上心了。后来知道郭小姐就是梁小姐,你就不和离了?”李长威抓到了重点。
李长晟听他哥这么说倒有些担心起来了。他的确是心悦当初的郭小姐,但对跟他拜堂成亲的梁小姐并无它意,纯粹是不想把她卷到是非里来。可他也确实是在发现郭小姐和梁小姐是同一人的时候,才立马改了主意的。
李长威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斜眼观察着李长晟的表情:“听你嫂子和林叔的口气都对弟妹颇多夸赞,想来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你好自为之吧!”
房间里,翠柳端着熬好的梗米粥慢慢喂梁蘅吃着。大病初愈的人,先缓缓吃些流食才好。梁蘅这次身体亏损得厉害,多说一会儿话便精力不济。王氏也不多耽误她休息,嘱咐奶娘好生照料她,她会留在这里等梁蘅身体好些了,再一起回瓦桥关。
梁蘅喝完粥又漱了口,翠柳扶着她躺下。她望着帐顶出神,这一趟真像是在做梦呀!奶娘靠着床沿,轻轻按摩着她的手:“小姐,我这两天瞧着姑爷对您很是关心,不像是要和离的样子啊?莫不是弄错了?”
梁蘅刚刚就看出了李长晟是在说谎,他是为何改了主意呢?看大嫂的样子,似乎也很惊讶。“翠柳,这两天李长晟可有问过你们什么?”
翠柳正在收拾碗筷:“问得可多了!问咱们为何要来,问如何遇的险,还问了您和郭府是什么关系......”
“他问郭幸了?你怎么说的?”梁蘅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抓到头绪了。
“问了,奴婢说了您和郭小姐是要好的朋友。”翠柳走到床边“我看姑爷应该是才认出小姐的,他把之前的事细细地问了,还......还一直笑。”
奶娘对翠柳嗔道:“瞧你说的,姑爷找着小姐了,自然高兴嘛。”
梁蘅在心里默默地梳理着,成亲的时候他没有认出她,后来不知为何要与她和离;等到她在码头落了水,他重新找到她才认出了她,然后他就不承认写过放妻书了。应该是这样了,也就是说他中意的是郭小姐而非梁小姐了!
梁蘅暗自恼怒,亏她当初还觉得李长晟侠义心肠,对他颇为感激。没想到他是这般人品,一边在和她议亲,一边又在惦记旁的人。与他正式拜堂成亲的妻子说和离只需一张纸,当发现梁小姐和郭小姐就是同一人了,又矢口否认写过放妻书。怎得这般小人行径!梁蘅想起自己在船上的时候,还想着要挽留他,顿觉臊得慌。
奶娘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事,只觉得皆大欢喜,吃了这么多苦也算值得,喋喋不休地夸赞着李长晟:“姑爷还真是气度不凡,对小姐这般体贴......”
梁蘅心中恼火,侧身面朝墙壁的躺着,不理奶娘。翠柳怯怯地在床边小声说道:“程公子还在外头呢,小姐要不要见一见?”
梁蘅心烦意乱得很,正是有火无处发,闷声说道:“不见,谁也不见!”
奶娘的絮叨戛然而止,和翠柳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愕然不知所措。
李长威还要赶回瓦桥关去,留下王氏在雄州城陪梁蘅。李长晟自然是不会离开的,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媳妇,他巴不得片刻不离的守着梁蘅。
福生别提有多高兴了,眉飞色舞、加油添醋地把他家二爷当初救二少夫人的事讲给王氏听。王氏和竹心听得津津有味,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
李长晟送走了李长威,到楼上去敲门。翠柳却说梁蘅想睡一会儿,她守着便是,硬是门都没让他进。他满心忐忑,溜达着又下楼来,正好听到福生在吹牛,嘴角先于理智微微往上翘着,眼尾也跟着弯了弯。可下一秒,瞄见坐在角落里的程原,那笑意又像被风吹过的烛火,咻地敛了回去。
王氏看到李长晟,赶忙把他叫了过来:“二郎,快下来!”她可得好生拷问他,搞了半天他和梁蘅之间一堆事压根都没跟她漏过半分,可怜她日日牵肠挂肚地操心。
李长晟坐到王氏对面,福生给他倒了碗茶。他又恢复了平日的不苟言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对王氏说到:“大嫂,您别听福生胡咧咧。我与蘅儿早些时候的确是偶然碰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议亲的小姐就是她。”
王氏奇怪道:“既然你是早就对蘅儿有心思了,为何不早些说与母亲晓得,何苦还作出这一摊子事情来。”
他俩的缘分还真是弯弯绕绕,谁会想到是这个结果呢。李长晟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解释,又怕王氏会错了意,回头在梁蘅面前乱说可就麻烦了。只得岔开话题,问起家中母亲和孩子们的情况。
程原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听了许久。表面上是坐着饮茶,实则耳朵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他垂着眼,没人看见他喉结滚了又滚,像有团浸了苦水的棉花堵在那儿,咽不下,吐不出。那些关于“缘分”的字眼,被人说得轻描淡写,落到他这儿,却沉甸甸砸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李长晟知道程原算是梁蘅的表亲,他又救了梁蘅,虽心中腹诽,却也对他客客气气。程原对李长晟从一开始的轻视到现在的反感是一点都不遮掩,不管他本人再厉害 ,也改变不了蘅儿为他涉险的事实。
梁蘅醒来,程原就想见她一面,可翠柳说她谁也不想见。他知道,她定是恼了他。罢了,他们之间再见也是尴尬,不如不见了吧。
自从李长晟出了梁蘅那间房的门,便再进不去了。梁蘅一直拒不见他,他去了几趟都无功而返,终于晓得梁蘅是在生气了。他虽心虚,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不再提和离的事便无事了。这下子轮到他抓耳挠腮了。
奶娘搞清楚了梁蘅是为什么生气,哭笑不得。唾沫都说干了地劝她,可梁蘅就是不同意放李长晟进屋。王氏也笑得不行,反倒怂恿梁蘅应该好生治一治李长晟。
梁蘅气结得很,她们一个、两个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她现在对李长晟全无好感,一点都不想看见他,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天一早,梁蘅刚醒翠柳便来禀告:程公子走了。
梁蘅这才想起程原来。翠柳把程原的那块玉佩放在桌上,戚戚然道:“这是程公子留下的。”
“他可有说什么?”梁蘅拿起桌上的玉佩百感交集。
翠柳泫然欲泣:“只说让您好生保重,别的什么都没说。”
有些相遇,见了便是煎熬,倒不如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至少不用在尴尬里词穷,也不用在遗憾里反复拉扯。梁蘅把玉佩轻轻放下,对翠柳说道:“还是你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