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晟办事果然雷厉风行,第二天下午福生就进来禀告已经打听到了程原的住处。
其实梁蘅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昨天晚上她想了很久,眼前她们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能帮这个忙,既希望程原能相助,又担心影响梁纾将来的名声,她甚至还产生了真把梁纾托付给程原的想法。
一直到晚间掌灯了,铺在桌上的信笺还没落下一个字。梁纾掀开门帘子进到屋子里,见了桌上的笔墨,对梁蘅说道:“大姐姐要写信吗?我也正想给母亲再写封信去。”
梁蘅抚了抚额头,把位子让给了梁纾:“那你先来写吧!”
“大姐姐,我担心之前给母亲的信她有可能没有收到。”梁纾边挽袖子边说道。
“那你信里可写了什么要紧的话没?”梁蘅担心起来,万一是李夫人把梁纾的信给扣下了,岂不是就晓得梁纾在装相。
梁纾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写什么,当时我也只是有些不解,并没有完全想明白,便只是告诉母亲我去了永王府两次。”
梁蘅松了口气,应该是没事,要不然李夫人也不会同意梁纾出府住到她这边来。
“二妹妹你且写着吧,需要什么吩咐翠柳便是,我到前边看看。”梁蘅对梁纾招呼道。
“嗯,大姐姐你去吧,我这儿没什么要的。”梁纾蘸了墨汁,提笔开写。
李长晟正想着梁蘅,她便到前院来了。“福生可跟你说了,你和二妹妹打算如何?”
“二妹妹是愿意的,可我担心...万一将来影响到纾儿的名声怎么办呢?”梁蘅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李长晟哈哈大笑,牵过梁蘅的手到跟前,问道:“为何会影响二妹妹的名声?探花郎作夫君难不成还配不上二妹妹吗?”
“你、你的意思是...真把二妹妹许给程原?”梁蘅没想到李长晟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
“这有何不可,一个青年才俊,一个青春少艾,与你们家又是亲戚,再合适不过了。你只管照我说地办,等回头再把二妹妹送回李府去,再让程原上门提亲,名正言顺!”在李长晟看来,这件事情实在容易解决,根本无需像梁蘅这般瞻前顾后。
“送回去?那怎么能行,好不容易才接出来的。”梁蘅反对道。
李长晟将梁蘅按到椅子上坐下:“舅父舅母是长辈,应下程原的提亲合情合理,于二妹妹无损分毫。”
梁纾这件事看着棘手,却没想到经李长晟的一番梳理,竟变得简单明了,还半点没有诟病的地方。梁蘅揣了一天的焦虑渐渐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实打实地佩服。
梁蘅回了内院,把主意跟梁纾说了。没想到昨天挺冷静的姑娘,今天便有些不同了,脸颊慢慢染上薄晕,多了几分少见的局促。
“大姐姐,人家身上有了功名,还是探花郎,真的愿意娶我吗?”梁纾心里没有把握。
梁蘅看着梁纾透着不安、羞涩的脸庞,脑海里闪过了程原的模样。她原来以为自己和程原的交集全都压在了心底,随着岁月淡去。谁曾想世事这般难料,兜兜转转,梁纾可能就要与他有连接,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与无常。
“二妹妹,我想过了,程原如今炙手可热,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梁、程两家本就是姻亲,祖母又一向喜爱程原,想来父亲和夫人也不会反对的。就是不知你...是不是愿意?”梁蘅还是想确定梁纾的心意,虽然事出有因,但她还是怕委屈了梁纾。
梁纾闻言,脸比刚才还红了,埋着头不敢看梁蘅,半晌才小声说道:“大姐姐做主吧!”梁蘅见了梁纾这副又羞又喜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程原温文尔雅,出类拔萃,连她都曾被牵动过心绪,梁纾对他生出好感也属正常。
梁纾很快就要过十六岁生辰了,此时定下亲事,不早不晚正正好。梁蘅决定尽快见一见程原。
翠柳被喊到屋里来,听了梁蘅的吩咐,手悄悄地捏着裙摆掐得生疼。程公子唯一落在她这里的一件念想便是那块玉佩,她一直悄悄地藏着,玉佩上的纹路被她偷偷摸过无数次,如今到底要交到该去的地方了。
翠柳屈膝福了福,对梁蘅答道:“奴婢这就去把玉佩取来。”说完便要出去。
梁蘅把她喊住:“不忙,明日你和福生先带着玉佩和书信过去,免得太突然了。”
奶娘在一旁建议道:“少夫人不如让福生陪着老奴跑一趟,翠柳姑娘只管把玉佩取来便是。”
梁蘅只想着办事,倒忘了福生这一茬,连连点头:“也好,奶娘去更稳妥些。”
翠柳听见奶娘说话,心中一沉,慌忙屈膝福身,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哪能让嬷嬷出去跑路,这点小事我去便是,再说程公子的小厮我也相熟,说话也容易些。”说罢抬眼望向梁蘅,眼神里满是恳求。
梁蘅有些奇怪翠柳不是一直避着福生吗?可既然她主动愿意去,便让她去吧。“那行吧,明日一早便去,若是程公子一时不得空见你们,多等等无妨,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他手上。”
翠柳垂着眼,字字透着郑重:“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信亲手交给程公子。”
梁纾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翠柳怎么会有程原的玉佩?大姐姐难道和程原早有往来?
“大姐姐,你怎么......”梁纾心里许多个问号,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梁蘅在边关落水的事情,只有梁砚晓得,也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梁蘅便把当时如何落的水,程原如何救的她说了一遍。
梁纾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的难以置信:“落水如此凶险的事情,你为何没告诉我们啊,可有受伤?”
梁蘅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何必说出来让大家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这也太巧了,竟然是程原救了你们,原来他游历去了边关那么远的地方。”梁纾感叹道。
“是呀,要不是他施以援手,我只怕已经沉到河里喂鱼了呢!当时翠柳跟着他一路来寻我们,与他的小厮甚熟,明日她去定能见到程原的。”梁蘅又说回了梁纾的事情上来。
梁纾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帕子上绣的海棠花,一颗心像被风拂过的风铃,晃得又轻又脆。
程原现在还住在春闱前赁的房子里,这几天都在参加朝廷举办的“闻喜宴”等仪式,过些日子还要通过“关试”才能确定具体官职,还不知今上会让他留京还是下派地方。
他游历回来以后,并没有太多时间复习便来参加了春闱,原本并无十足把握,但是山长极力鼓励他,且对他充满信心,结果大放异彩,高中一甲第三名。
家里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喜讯,父亲母亲定是骄傲万分的。从小到大家族都对他寄予厚望,如今总算是金榜题名了,也不枉多年来的发奋苦读,今后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
小厮拾光进屋来把玉佩捧在手里:“公子,那位翠柳姑娘送了封信来。”
“谁?”程原以为自己听错了。
拾光重复道:“翠柳姑娘,就是梁大小姐的丫鬟。”
梁蘅不应该在江宁府吗?上京前他特意去了趟梁府,梁砚告诉他梁蘅已经平安回来了,也说了李长晟对她很好。她不是应该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吗?怎么会在京城?
“就她一个人吗?梁大小姐在不在?”程原放下手中的狼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接过拾光手里的玉佩。
“还有一个男子一同来的,没见到梁大小姐。那个男的是个护卫,咱们在边关的时候见过。”拾光道。
程原心中狐疑不定:“叫他们进来。”
翠柳捏着信笺的指尖沁出细汗,廊下穿堂风卷着茉莉花的香气扑在面上,把她的心撞得发慌。先前在马车上反复理过的鬓发,扯平的衣角,此刻倒像是乱了套,觉着哪里都不太妥当。
她跟在拾光后头,脚步虚软,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对身后的福生说道:“你且在外头等等吧。”
福生一愣,顿住了脚步,看着她跟着小厮进了屋去。
拾光引翠柳进门,她只看了程原一眼便低下头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被风吹散:“奴婢请公子安!我家少夫人有信带来。”话出口才发觉尾音发颤,忙把信递了过去。
程原不等拾光上前,几步走到翠柳面前伸手接过了信。翠柳的指尖堪堪碰到程原的手指,像被烫到似地缩了回去藏在裙摆下头。轻轻抬头,只敢用余光偷瞄他的眉眼,心里又慌又甜。
程原只看了信封上的字便知是梁蘅亲笔。幼时他们一同练字,梁蘅写的楷书,端正规整,比梁砚还写得好。
信上并没有过多的内容,只说了她和二妹妹如今都在京城,得知了他高中的喜讯,特意相邀一聚。
程原反复看了这薄薄一页纸好几遍,才问翠柳:“你家小姐几时到的京城?”
翠柳把为何来,几时来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程原悬着的心骤然松开。“原来如此!”没想到李长晟也到了京城任职,还真是巧得很。
程原转身回到书桌面前,取笔蘸墨,落到宣纸前忽又收起狼毫,对翠柳说道:“你回去告诉她,我定准时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