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卫兵脸上那丝玩味的笑意，在指挥中心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的参谋们，刚刚从蓝军信号集体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秦卫兵这句“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搞得集体失语。
游戏？
一方选手直接拔了电源线，掀了桌子，这还怎么玩？
“秦指挥，”一名负责数据链监控的少校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蓝军的所有动态。态势图上一片空白，腾蛇的战场数据模型也因为缺少实时反馈，预测精度在指数级下降。我们现在成了睁眼瞎，而他们，虽然也瞎了，但他们至少熟悉自己的位置，并且正在向预定目标集结。”
“他们就像一群躲进了黑暗森林里的狼，”他补充道，语气沉重，“而我们，却站在森林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之前那种如同上帝般俯瞰整个战场，随意拿捏对手的快感，随着屏幕的熄灭，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确定性带来的巨大焦虑。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信息差。现在，对方主动放弃了信息，制造了一个信息黑洞，这仗还怎么打？
周擎山司令员眉头紧锁，他虽然相信秦卫兵，但同样感受到了那股令人不安的未知。他看向秦卫兵，等待着他的解释。
“不，你理解错了。”秦卫兵终于将目光从那片黑暗的屏幕上收回，转向那名少校。
“他不是躲进了黑暗的森林。”
秦卫兵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仿佛点在一个无形的开关上。
“他是把自己，和他的部队，关进了一个我为他准备好的，更大的盒子里。”
“盒子？”众人面面相觑。
“雷振以为，他斩断了数据链，斩断的是我伸向他的蛛网。”秦卫兵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但他忘了，这张网，不仅仅是由数据构成的。”
他走到巨大的数据墙前，调出了一张高精度的三维地理信息图。图上，山川、河流、道路、桥梁，纤毫毕现。
“从演习开始，腾蛇就不只是在收集和分析他们的电磁信号。它在学习，在推演。它学习雷振的指挥习惯，推演他在各种情况下的决策模型。它分析蓝军每个作战单位的装备性能、后勤需求、行军速度，甚至分析他们配发的军用地图是哪个测绘版本。”
秦卫兵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一条红色的线路，那正是蓝军计划集结的203号主干道。
“雷振的断网命令，看似壮士断腕，出人意料。但在腾蛇的推演模型里，这是他在被信息压制到极限时，概率高达78.4%的最优解。或者说，是他唯一能选择的挣扎方式。”
指挥中心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对手拼尽全力，赌上全旅命运的绝地反击，竟然只是在你的预料之中？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解剖。
“他以为他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就能换来不被我看见的权利。这个想法很悲壮，也很……天真。”
秦卫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因为他选择的这条路，他以为的生路，恰恰是我最希望他走的死路。”
“他想跟我玩最原始的捉迷藏，但他忘了，这个捉迷藏的场地，整个战场，从物理层面到规则层面，都是我设计的。”
他转过身，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接驳城市交通管理系统，调整203号公路沿线所有交通信号灯，制造拥堵假象。”
“命令，无人工程部队工蜂一、三、五小队，携带液态速凝沥青，在K47，K58，K71路段，制造道路维修场面。记住，不要彻底堵死，要让他们觉得，绕一下，就能过去。”
“启动气象干预单元，调用高空无人机，在蓝军可能经过的野狼谷区域，进行碘化银播撒，制造一场局部大雾。”
“命令，地龙三号潜航战车，在黑水河大桥的桥墩底部，进行高频声波震动，破坏结构稳定性，然后通过匿名渠道，向地方公路养护部门报警，让他们派人来封桥检测。”
一条条指令，通过秦卫兵的口，经由腾蛇，化作无形的电流，传递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指令，没有一条是直接针对蓝军的攻击。
它们更像是一个城市规划师，或是一个道路养护工人的日常工作。
但周擎山看着地图上，那些被秦卫兵标记出的点，一个个串联起来，瞬间明白了秦卫兵的恐怖意图。
他不是在找人。
他是在修路。
他在蓝军前进的道路上，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却足以致命的路障。这些路障，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但当它们被精确地、系统性地布置在蓝军的必经之路上时，就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物理层面的巨网。
蓝军断了网，看不到这些路况信息。他们只能依靠纸质地图和自己的双脚去走。
他们会发现，路，越来越难走。
时间，在一点点被浪费。
士气，在一次次绕行中被消磨。
部队，会在不断的选择中被分割，被引向一个个秦卫兵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
“他……他这是要把蓝军活活拖死、困死……”一名参谋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敬畏。
秦卫兵没有理会他的感慨，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是一片标注着通信中继站的区域。
“雷振是个老狐狸，他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正面集结上。”秦卫兵轻声道，“他一定会派出他最精锐的獠牙，从背后咬我们一口。比如，敲掉我们的某个关键节点，让我们也变成瞎子。”
他看向周擎山：“老首长，如果我们的一个前沿通信中继站被特种部队端掉了，会怎么样？”
周擎山脸色一沉：“那我们前方至少三分之一的无人单位会失联，战场感知能力会大幅下降。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很好。”秦卫兵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在那个通信中继站的位置上，轻轻敲了敲。
“那么，我们就把这块最肥的肉，摆在狼的嘴边，看看它吃不吃。”
丛林深处，狼牙特种侦察分队在丛林深处潜行。
队长孤狼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取下背囊，摊开那张牛油纸包裹的地图，又看了看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机械表和黄铜指北针。
“还有三公里，”他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队员说，“前面就是红军的7号通信中继站。根据情报，那里只有一个班的警卫力量，和几条电子牧羊犬。我们的任务，是在三十分钟内，用物理方式彻底摧毁它，然后从西侧山谷撤离。”
队员们无声地点头，眼神里是狼一般的冷静与凶狠。
他们是狼牙，是雷振旅长手中最锋利的刀。在全旅断网的混乱中，他们是唯一没有迷失方向，并且在坚定执行任务的部队。
摆脱了那些该死的电子设备后，他们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丛林、泥土和风，才是他们最可靠的战友。
“检查装备，准备渗透。”孤狼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队员们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和那些原始的压发式炸药。
孤狼则举起望远镜，最后一次观察远方的目标。
中继站的轮廓在林木间若隐若现，天线直指天空，一切看起来都和情报里描述的一样。
然而。
就在他准备放下望远镜的时候，他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他看到了什么？
在中继站那扇冰冷的金属大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风轻轻晃动。
他拼命调整焦距，将望远镜的倍率开到最大。
那是一张纸。
一张A4打印纸，被胶带歪歪扭扭地贴在门上。
纸上，只有两个巨大字体的黑色汉字，和一个触目惊心的问号。
那两个字是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