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答应挑灯绣披风时，总爱对着窗外出神。月白色的锦缎摊在绣绷上，针脚随着她的呼吸慢慢爬，像条银亮的小蛇，在布面上游走。
“小主，歇会儿吧，眼都熬红了。”贴身侍女青禾端来碗百合汤，看着绣绷上初具雏形的小狐狸耳朵，忍不住赞道，“这耳朵绣得真灵动，跟活的似的。”
万答应抿了口汤，指尖捻着丝线转了个圈：“得赶在生之前绣好，不然等孩子们出来，就没空了。”她低头看着锦缎，忽然想起雨柔——那位娘娘总说，亲手做的衣裳带着娘的温度，穿在身上暖。
这话倒是不假。她绣到深夜时，腹内的小家伙们总会轻轻动一动，像是在催她歇息，又像是在给她鼓劲。有时她累得打盹，针扎到指尖，疼得“嘶”一声，肚子里就会传来更明显的动静，像是在替她委屈。
“知道了知道了，不绣了。”她笑着揉了揉肚子，把绣绷收进木匣，“明天再弄。”
可第二天一睁眼，她又忍不住把锦缎取出来。小狐狸的眼睛要用墨色丝线绣，她试了三次，总觉得不够有神，索性拆了重绣。青禾在一旁看着着急：“小主，差不多就行了，哪有人绣只耳朵就拆三次的？”
“不行。”万答应摇头，指尖捏着针悬在布上，“雨柔娘娘说，孩子们的东西，半点马虎不得。”
她想起雨柔派人送来的画册，里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有趴在树上打盹的小狐狸，有滚在雪地里的小熊，还有长着翅膀的小兔子。雨柔在画册扉页写了行小字：“孩子们的世界，该多些活色生香。”
那时她捧着画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深宫的墙再高，也挡不住人心底的柔软。
赵珩来看她时，总能撞见她对着绣绷发呆。他凑过去看，见那小狐狸的耳朵尖尖上挑着点浅粉，像沾了晨露，忍不住笑：“这狐狸怎么还害羞？”
万答应脸一红，把绣绷往怀里收了收：“还没绣好呢。”
“我看看。”赵珩接过绣绷，指尖拂过针脚，忽然道，“这针脚比你给朕绣的帕子密多了。”
“那不一样。”万答应小声说，“给孩子们的，得结实些。”
赵珩没再逗她，只坐在一旁看她绣。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睫毛的影子落在绣绷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好——没有奏折，没有朝事，只有锦缎上慢慢成形的小狐狸，和腹内悄然生长的新生命，安静得像首没写完的诗。
雨柔派人送了些婴儿用的小被褥过来，都是上好的蚕丝棉，软得像云。万答应摸着被褥上绣的缠枝莲，忽然想起自己的披风还没绣完，连夜挑灯赶工。小狐狸的尾巴最难绣，要一层层叠着绣出蓬松的质感，她的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血点，却半点不觉得疼。
直到晨光透过窗棂照在锦缎上，她才放下针。小狐狸趴在披风的兜帽上，眼睛乌溜溜的，尾巴卷成个圈，像是在偷笑。
“成了。”她轻声说，腹内的小家伙们像是听到了，轻轻踢了踢她的手心，像是在鼓掌。
青禾进来时，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匹月白锦缎的边角。披风搭在一旁的软榻上，晨光落在小狐狸的耳朵上，浅粉的丝线泛着温柔的光。
“小主这股劲儿，倒真像……”青禾没说下去，却想起了景仁宫那位总是笑着说“慢慢来”的娘娘。
后来孩子们出生时，果然是对龙凤胎。男孩的兜帽上趴着只小狐狸，女孩的则绣着只小兔子——万答应后来又赶绣了件粉色的，针脚比第一件更细密。赵珩看着两个裹在披风里的小家伙，忽然对万答应说：“升你为‘婉嫔’吧，温婉的婉。”
万答应抱着孩子，摸着披风上的小狐狸，眼眶忽然一热。她知道，这不仅是位分的提升，更是对她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心意的认可。
而那件月白色的披风，后来被男孩穿得褪了色，小狐狸的耳朵磨出了毛边，却依旧被他当成宝贝。他总爱穿着它追在妹妹身后跑，披风的下摆扫过宫道的青石板，像只真正的小狐狸，在阳光下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