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舟握着杯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是啊，廉价。”
他咬着这两个字，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谁还卖情怀？傻子才会掏一大笔钱，去买个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
梅梓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挪开了视线。
她抓了抓鼻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梓。”
段回舟打断她，抬起头。
“你的初心是什么？”
梅梓愣住。
“你为什么建拾光者？为什么帮陈东默、夏然、齐千帆他们？”
她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初心？
一开始，是因为手机的异能。
后来觉得，那些人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再后来……她也说不清了。
只是每次看到他们发光，她就觉得，这事儿值得。
“因为你觉得，这是件有意义的事。”
段回舟替她说出了答案。
“为了这个，你不惜跟王锦辉那种庞然大物对着干。”
梅梓端着杯子的手晃了一下。
“我以前跟你一样。”
段回舟的声音很轻。
“天真，不知天高地厚，想在这个圈子里做点干净事。”
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梅梓心口上。
“所以我帮你对付辉煌，从来不是为了你。”
他顿了顿。
“我是为了很多年前，那个被毁掉一切的自己。”
梅梓的呼吸停了一拍。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棋手。
他只是个被这圈子伤透了心，却又不甘认输的人。
他自己回不去了，所以选了她，当他的“代理人”。
他是在借她的手，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所以……”
梅梓脑子转得飞快。
“除了穹顶之声和星河影业，你还有别的产业？”
段回舟点了下头。
“工作室解散后，我回了家，接手了家里一个快倒闭的厂子。花了几年把它做起来，后来顺便做了些投资。”
他说得云淡风轻。
梅梓却倒吸了口凉气。
“赚了点钱”？
单是穹顶之声那种世界顶级录音棚，就是个无底洞。
能面不改色烧钱开起来的，身家没个几十上百亿根本不可能。
这男人，不光是个被埋没的天才导演。
还是个该死的商业奇才。
“所以——”
段回舟看着她，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们之间，没有谁操纵谁。我们只是恰好在同一时间，选了同一个敌人。”
他停顿了一秒。
“我们是战友。”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梅梓怔在那儿。
王锦辉那些恶毒的话，在这番剖白面前，突然就显得可笑了。
那些盘踞在她心头的不安、怀疑、恐惧，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瓦解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
原来他也跌落过，也满身泥泞过。
原来他们是同一种人。
“对不起。”
梅梓低下头。
“是我多疑了。”
“你不用道歉。”
段回舟摇头。
“你能直接把不安拿到我面前问清楚，而不是一个人瞎想，我很高兴。至少说明，你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梅梓脸有点烫，轻咳了一声。
她突然站起来。
段回舟抬头，有些意外。
梅梓朝他伸出手。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
她看着他。
“我叫梅梓，拾光者创始人。”
段回舟盯着她伸出的手，愣了两秒。
然后，他笑了。
很淡，却是真的笑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宽，也很暖。
“段回舟。”
他握紧了她的手。
“拾光者持股百分之二十的股东，以及……你的战友。”
这顿饭，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他们聊了很多。
从工作室的未来，到《墨》的设计理念，再到陈东默的新专辑风格。
梅梓惊讶地发现，段回舟不光懂商业，更懂艺术。
他对音乐、对游戏，都有极深的见解。
他们之间，竟然有那么多共同话题。
饭后，两人并肩走出静园。
夜风吹过来，带着胡同里特有的安静。
“你的家族……”
梅梓还是问出了那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是怎样的？”
段回舟没停下脚步。
“很复杂。我爸那边，纯粹的商人，信奉利益至上。我妈这边……我外公是军人。”
“所以我从小就在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里撕扯着长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爸希望我子承父业，做个精明的商人。我外公希望我能有点风骨，做些对这个国家有意义的事。”
“所以你最后选择了自己出来闯？”
“嗯。”
段回舟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建穹顶之声那样的录音棚，做星河影业，投资像你这样的拾光者。”
他顿了顿。
“这些，是我年少时破碎的梦。”
梅梓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突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真正的追求。
他不是简单的资本家。
他是个有着理想主义的……同路人。
走到胡同口，段回舟的车就停在路边。
“我送你。”
他拉开车门。
梅梓没拒绝。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掠过。
快到梅梓住的小区时，段回舟突然开口。
“梅梓。”
“嗯？”
他没看她，而是盯着前方的路况。
“别再让任何人动摇你。”
梅梓一愣。
“什么意思？”
段回舟没回答。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梅梓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站在路边，回头看他。
段回舟透过车窗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梅梓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离。
尾灯在夜色里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转角。
她转身往小区里走。
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那句话。
“别再让任何人动摇你。”
他说的“任何人”，是指谁？
王锦辉？
还是……别的什么人？
梅梓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段回舟那句话，听起来不像是随口一说。
更像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