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心中大定,悄悄将药玉重新藏好。随即,他抱着肚子,蜷缩在地,发出凄厉痛苦的呻吟,翻滚挣扎,表演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老者见状,得意地桀桀怪笑起来:
“呵呵呵……小子,滋味如何?
绝情门那些魑魅魍魉,想派你来套老夫的解方,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是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
若不如实招来,不出半个时辰,你必心脉寸断而亡!”
杨锦“气息奄奄”,断断续续地哀嚎:
“我……我……真的……不知……你在说什么……酒菜……已……按约定……带来……你……你该……告诉我……那紫衣……人……”
他演技精湛,将垂死之人的挣扎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者冷哼一声,笃定道:
“哼,嘴硬!能知晓此密道,并能随意出入这地牢的,除了绝情门,还能有谁?
老夫在此数年,从未见外人踏入一步,他们之前也派人假意接近,都被老夫识破,中毒后无不哀哀求饶!
待会儿毒性彻底发作,生不如死时,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他盘膝坐下,闭目养神,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杨锦见对方已彻底入彀,心中冷笑。
他呻吟声渐弱,挣扎的幅度也变小,仿佛即将油尽灯枯。
就在老者以为大功告成之际,蜷缩在地的杨锦却突然停止了呻吟,缓缓地、稳稳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痛苦之色尽去,反而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笼中老者。
“你……!”老者如同见了鬼魅,猛地跳起,扑到铁栏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
“怎么可能,你……你刚才都是装的?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杨锦见他终于失态,知道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老者彻底慌了神,他在狭小的铁笼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如同困兽,口中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的血毒……天下无双……连左老魔都束手无策……怎么会失效?
难道……”
他猛地停下脚步,发狠般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渗出的血滴舔入口中,咂摸片刻,脸上困惑更甚,连连摇头,
“不对……毒性仍在……为何……为何会无效?”
过了半晌,老者才从极度的震惊和混乱中稍稍平复。
他死死盯着杨锦,眼神变幻不定,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小子,老夫明白了,你不是绝情门的人!”
杨锦剑眉一挑,故意道:
“何以见得?我便是他们派来刺探你秘方的。”
老者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语气肯定:
“不对,若你真是他们的人,能解我血毒,那‘魔后’所中之毒,你必然也能解,又何必来此向我索求解方?”
“魔后?”杨锦心中一动,抓住关键词,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道:
“前辈果然心思缜密。只是,你既知我非其同党,方才又为何要下此毒手?”
老者眼中狡黠之色一闪:
“嘿嘿,小子,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化解我血毒的,我便告诉你那‘魔后’是谁,还有那紫衣人的来历,如何?”
他虽已焦心不已,但老奸巨猾的本性未改,还想讨价还价。
杨锦看透他心思,冷笑一声,提起剩下的酒菜和酒囊,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喂!小子,你别走!
回来,我们好商量!”
老者顿时急了,扑到栏边,嘶声呼喊。杨锦却充耳不闻,身影很快消失在石阶拐角。
次日夜,四更时分。
杨锦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地牢石阶上。
笼中的老者早已在栏边翘首以盼,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焦灼,一见杨锦便急不可耐地喊道:
“小子,回来,老夫全告诉你!但你必须告诉我解毒之法!”
杨锦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老者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
“此地是绝情门设在淮安的第十八分坛,坛主是‘神鞭’陆海童!
那穿紫袍的,是他手下最得力的金牌杀手,名叫张坤龙!
此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他此来,就是奉了绝情门左门主之命,逼迫老夫交出‘玄阴蚀心散’的独门解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刻骨恨意:
“绝情门左门主‘左冷锋,嗜杀成性,恶贯满盈,数年前,老夫曾暗中对其下毒,奈何此魔头功力通玄,竟被他强行逼出了大半毒素,未能取其性命,之后,绝情门广招天下名医,遍寻解毒之法!”
“老夫所配之毒,名为‘玄阴蚀心散’,乃按上古残方改良而成,天下无二,绝情门寻遍名医,皆束手无策!
他们便像疯狗一样,四处搜寻老夫下落,后来……后来……”
望春海的声音陡然变得悲愤痛苦。
“他们找到了老夫唯一的徒弟!
那孽障……那孽障竟受不住威逼利诱,背叛师门,投靠了绝情门,不但供出了老夫的藏身之所,更将师门秘传的毒经药典,泄露了个干净!”
“老夫……老夫不慎被擒,他们严刑拷打,威逼利诱,要老夫交出解方,老夫岂能向这等魔头低头?”
老者枯瘦的脸上满是傲然与不屈。
“那左冷锋恼羞成怒,便命我那孽徒,依照毒经,重新配制出‘玄阴蚀心散’,强行给老夫也喂了下去,想让老夫也尝尝这蚀骨焚心之苦,逼我就范!”
“哼!”他冷哼一声,带着一丝自嘲。
“老夫一生浸淫毒术,体质早已异于常人,加之深谙此毒特性,所受之害远不如左冷锋深重。
绝情门见毒药奈何不了我,竟想出了更歹毒的法子,他们定期抽取老夫的毒血,用以缓解左冷锋体内的寒毒,此法虽能暂缓其痛苦,但每逢阴寒节气,那左老魔仍会遭受万蚁噬心般的剧痛。
老夫抵死不交出真正解方,他们便将老夫囚禁于这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地牢之中,让我日夜承受寒毒侵蚀之苦,生不如死!”
说到最后,老者已是咬牙切齿,眼中恨意滔天。
杨锦听罢,心中亦感愤懑,对眼前这位倔强的老人,生出一丝敬意。
老者急切地追问:
“小子,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是如何化解我血毒的?”
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渴望与不解。
杨锦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那枚朴实无华的玉——温阳玉,递到铁栏前。
“是它?”望春海一看到那枚玉,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枯瘦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伸出颤抖的手,隔着铁栏,想要触摸,却又不敢,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沉的悲恸:
“‘复活珠’!
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杨锦如实相告:“是一位隐居骆驼峰的老神医所赠。据他所言,此乃道家异宝。”
“骆驼峰……老神医……道家……”望春海喃喃自语,猛地后退一步,双膝一软,竟朝着杨锦手中的温阳玉,重重跪倒在地。
浑浊的老泪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他以头抢地,悲声哭嚎:
“师父!徒儿不孝,徒儿有负您老人家教诲,给您丢脸了!
徒儿……徒儿对不起您啊!”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咚咚作响,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泪水流淌下来。
杨锦想了一会,一个尘封的线索瞬间贯通。
老人哭嚎一阵,情绪稍缓,急切地让杨锦将当日骆驼峰赠玉的详情细细道来。
当听到“老神医在骆驼峰行医数十载,方圆百里皆称颂”时,老者脸上羞愧之色更浓,泪水再次涌出。
当得知师父(老道长)已然仙逝,师弟(老神医)为其养老送终,他更是悲从中来,仰天长叹一声:
“师弟……师兄愧对于你,愧对师父啊!师父有师弟送终,不至凄凉……可我……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师父于九泉之下啊!”
杨锦此刻豁然开朗,骆驼峰的老神医,便是眼前这位“药王”望春海的师弟!
而老神医口中那位下落不明的师兄“药王”,正是被囚于此的望春海。
他们的师父,自然便是那位点化老神医、赠予药玉的道长,他失声道:
“前辈……您便是江湖人称‘药王’的望春海前辈?”
望春海泪眼朦胧,缓缓点头。
杨锦心中波澜起伏,终于明白了当日在骆驼峰,自己询问“七仙配”时,老神医为何会主动前来搭讪,又为何会将如此珍贵的师门至宝“复活珠慨然相赠!
想必老神医早已听闻师兄被绝情门囚禁、身中奇毒的传闻。
赠玉之举,正是希冀杨锦若有机缘遇见望春海,能借此玉为其解毒!
师兄弟情谊之深,令人动容。
杨锦遂将“七仙配”毒害韦爷爷及群雄、自己追查线索等事,也告知了望春海。
望春海听罢,脸上愧色更浓,痛心疾首道:
“唉,此皆老夫之过!识人不明,收了个孽徒,那孽障投靠绝情门后,便专司为其配制各种奇毒,戕害武林同道!
‘七仙配’……正是他依据本门古籍改良出的阴毒之物!老夫……老夫是师门罪人啊!”
得知原委,杨锦肃然道:“前辈,此地不宜久留。待我想法救你出去!”
望春海却缓缓摇头,神情颓然萧索:
“出去?老夫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有何面目重见天日,师父仙逝,师弟归隐,老夫一身毒术,反成祸害根源……罢了,罢了。
这地牢,便是老夫的归宿了。”
他看向杨锦,眼中却燃起一丝微弱的期冀:
“小子,你明日再来。老夫将毕生所学,尤其是解毒疗伤、医理药性之精髓,尽数传授于你。”
杨锦断然摇头:
“前辈!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在下无意学那制毒害人之术!”
“糊涂!”望春海低喝一声,眼中精光一闪,正色道,
“毒药利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医术毒理,本为一体两面,精通医理药性,既能杀人于无形,更能活人于濒死,是行善积德,还是为祸苍生,全在施术者一念之间!”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锦手中的温阳玉:
“此‘复活珠’,乃我灵药派镇派至宝,非大机缘者不可得,师弟既将此宝赠你,便是认定你是我灵药派的有缘之人,此乃天意!
老夫代师收徒,传你本门衣钵,望你日后持此医术,悬壶济世,广积功德,涤荡江湖污秽,光大我灵药门楣,如此,老夫纵死九泉,亦可瞑目矣!”
言辞恳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杨锦仍然不应,万般推辞。
望春海却心意已决,道出灵药派门规:
“本门有规:凡有‘复活珠’者,便是承了天地造化之恩,需以毕生行善积德,广施恩泽,以报天恩,此乃宿命!
你既得此珠,便是应了天命,莫要再推辞了!”
杨锦此刻才真正明白,老神医所赠的“温阳玉”,竟是灵药派至高圣物——“复活珠”!
此珠不仅能解百毒,更有滋养心神的奇效!难怪绝情门网罗天下名医,对左冷锋所中之“玄阴蚀心散”也束手无策,此毒过于阴损霸道,常规解法根本无效。
普天之下,唯有这蕴含天地生机的“复活珠”,方能彻底化解其附骨之疽般的寒毒。
而药王望春海,身中此毒多年,日夜承受蚀骨之痛,却始终守口如瓶,未曾向绝情门透露半分关于“复活珠”可解此毒的讯息。
他宁可自身在地牢中承受非人折磨,也绝不愿因自己而牵连到师父和师弟的安危,这份对师门的忠贞与守护之心,在残酷的折磨下,未曾有丝毫动摇,实属可敬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