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叔背着昏迷的杨云趁夜奔逃,专拣荒僻小径而行。
幸得威虎堂众人聚于杨家大院,未遭追击。天明时分,二人终于逃出柳家镇。
经过一夜奔波,杨云苏醒,见不在自己家中,父母不在身边,顿时啼哭不止。
曹叔心中酸楚,却只能强颜安慰。
他将杨云安置于一户老实农家,赠以银两,恳求暂为照料。
独自返回打探消息,却一去不返。后来才知,曹叔回到柳家镇,听说杨家惨案,悲愤之下欲寻威虎堂报仇,却反遭毒手。
杨云在农家苦候近半月,眼看希望渺茫,终日以泪洗面。
恰逢一老道士路过村庄,见这女童哭得可怜,问明缘由后卜了一卦,顿时大惊失色,当即带着杨云离去。
二人风餐露宿,昼伏夜出,历尽艰辛,终至常州青霞道观。
此观乃是女道观,观主静逸道长仙风道骨,与老道乃是师兄妹。
老道将杨云托付于此,临别时嘱咐道:“此女命中有劫,亦有福缘。
待福缘到时,自会与亲人重逢。”
杨云虽哭泣不舍,但闻能再见亲人,心中终存念想,于是跟随静逸道长在观中修行,作为俗家弟子。
静逸道长见她聪慧灵秀,不仅授以诗书礼仪,更传以养生吐纳之术。
一晃五年过去,昔日女童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间既有母亲的温婉,又有父亲的刚毅。
杨锦听罢,默然良久,手中茶盏已被捏出裂痕。
看来杀害父母的果真另有其人,威虎堂不过是帮凶。
他取出那枚黑色符牌,在烛光下细细端详,只觉触手生凉,上面的纹路似乎隐含着某种玄机。
“当年究竟是哪位道长将此符牌赠予祖父?
他如何知晓此物能预示吉凶?
既有此符,为何家人仍未能避开祸事?
一直追杀我杨家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万千疑问萦绕心头,却理不出头绪。
忽然又一个疑问涌上心头:
“云儿,你如何知晓我在宿州?”
杨云拭去泪水,道:
“说来也怪。
半月前我打坐时,忽闻一女孩声音与我说话,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
我慌忙四顾,却不见人影。待再次静坐,那声音又响起来,让我到宿州城寻你,说你就在城中。
起初我不信,可她竟能说出我们的家事,连师父的情形也了如指掌。”
静逸道长颔首道:
“贫道曾闻我道有一门神通,名曰千里传音术。
非内力深厚、灵台清明者不能为。
能修此术者,皆是有大造化之人。
这女娃既能千里传音,必精通卜算之法,且与你们兄妹有缘。
故而贫道带云儿来此,果真你兄妹重逢。”
杨锦恍然一笑,心中想到那个聪慧伶俐的女孩妞妞,对众人道:
“这女孩确与我有缘。
先前便是靠千里传音术救过我两次,一次在绝谷之中,一次在强敌环伺之时。
不料此次又得她相助。
日后相见,定要好好谢她。”
豪哥拍案称奇:
“真没想到一个小小娃娃,竟有如此神通,当日真是小瞧她了。
往后俺老豪也要学学这本事,哪天杨兄弟不在身边,俺也来个千里传音,好叫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俺老豪的名号!”
众人闻他憨言,悲戚气氛稍解,不禁莞尔。
小铃铛掩口笑道:
“豪哥,你若学会千里传音,怕是整日里吵得大家不得安宁了!”
豪哥搔头憨笑,不复多言。
几人叙话至深夜方散。
杨锦独卧榻上,望着窗外明月,心中百感交集。
总算找到了云儿,父母在天之灵可得安慰。
只是那符牌为何有此灵异,追杀祖父父母的仇家究竟是谁?
那黑衣人是何来历?
为何要对杨家斩尽杀绝?
万千思绪缠绕,如乱麻般理不清头绪。
他摩挲着那枚符牌,只觉入手冰凉,上面的纹路似乎隐隐流动。
不知不觉间,昏昏睡去。
殊不知在他熟睡之时,身旁那枚符牌竟再次发出冷冽寒光,幽幽闪烁片刻,复归灰暗。
翌日清晨,威虎堂堂主柳瑞元及其十余名手下毙命的消息,便如野火般传遍了宿州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酒肆中,江湖人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好在昨日事发之时,饭铺周围行人稀少,并无多少人将此事与杨锦等人联系起来。
江湖流言,皆将这笔血债算在了那位神秘的羽公子头上。
一时间,武林震动,人人皆道这羽公子武功深不可测,竟能悄无声息地除掉威虎堂这许多人马。
一些原本打算趁武林大会之机浑水摸鱼的宵小之徒,也不由得心生畏惧,收敛了几分气焰。
然而江湖之中,终究不乏明眼之人。
杨锦清晨起身,忽觉客栈中多了三股异常气息。
这三股气息若有若无,却又深沉似海,显是内家高手。
他推开房门,只见客栈庭院中的石桌旁,端坐着一位神秘女子。
那女子面罩黑纱,难见真容,一身墨色罗裙却绣着暗金纹路,在晨光中流转着淡淡光华。
石桌上横放着一柄奇形长剑,剑身蜿蜒如蛇,并无剑鞘,寒光凛冽,在朝阳下透着森森冷意。
女子身旁侍立着两位老者,左边一人手握铁扇,身着灰布长衫,眉心一颗黑痣颇为显眼;
右边一人面庞瘦削,下巴尖长,身穿锦袍,虽身形干瘦,但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显是内功精湛。
三人见杨锦出门,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宛如要将他看透一般,朝他周身要穴扫过。
杨锦却恍若未觉,自顾自步下楼梯,来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招呼店小二送上清粥小菜,慢条斯理地用起早餐,对那六道灼灼目光视若无睹。
眉心有痣的老者低声对女子道:
“小姐,此人气度沉凝,举步间足不扬尘,怕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说不定就是那摆擂的羽公子。”
长脸老者却摇头道:
“不然,我看他气息平和,周身并无凌厉之气,定然不是那羽公子!。”
“哼,”痣面老者不以为然,“谁说羽公子就一定要会武功?
真正的高手,往往坐在幕后,哪能用得着他出手!”
长脸老者反驳道:
“若是没有真功夫,他敢摆下万两黄金的赌局,岂不是自寻死路?”
中间那女子微微转头,黑纱轻颤,声音清冷如泉:“两位何必多言,上去一试便知!”
不料她话音未落,三人再转头时,石桌旁已空无一人。
只听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少年不知何时竟已回到房中,身法之快,宛若原地消失一般,三人竟无一人看清他是如何离去的。
两位老者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女子黑纱下的面容虽不可见,但执杯的手却微微一顿,杯中清茶荡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