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周末的晚餐,丰川瑞穗拖着比以往更加沉重的身躯回了家。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乏力感从四肢深处蔓延开来。
她知道,这绝非寻常的疲惫。
餐桌上,她几乎是耗费了全部的意志力,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小口喝着粥,询问着柒月和祥子学校的事情,但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和飘忽。
手指细微的、持续的震颤比以往更难控制,在她试图拿起汤匙时变得尤为明显,几滴温热的粥不受控制地洒在了洁白的桌布上。
她心中一惊,迅速而略显尴尬地收回手,强笑道:“抱歉,有点手滑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柒月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紧张,也感知到了身旁女儿祥子溢于言表的担忧。
当柒月放下刀叉,用平稳而关切的声音建议她休息时,她几乎是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台阶。
她太需要躺下了,需要在那无法言说的虚弱彻底击垮她之前,回到能让她卸下所有伪装的、独处的空间。
瑞穗几乎是撑着桌面才勉强站起来,腿部肌肉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僵硬和无力感再次汹涌而来。
但是她拒绝了祥子立刻起身想要搀扶的好意,是不想女儿近距离察觉到更多异样。
柒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转身走向厨房,橱柜里有助眠的洋甘菊茶包,但他觉得此刻需要能快速补充能量又温和的东西。
熟练地从冰箱拿出牛奶倒入马克杯,放入微波炉,按下加热键。
微波炉低沉的嗡鸣声响起
随后瑞穗一步步,略显蹒跚地挪向通往卧室的走廊,心里只盼望着尽快得到床铺的支撑。
然而,左腿突然的、彻底的失控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
那不是简单的酸软,而是一种神经连接骤然断开的骇人失重感,让她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去。
“砰”的一声闷响,额角重重撞上走廊边装饰柜尖锐的棱角,剧痛袭来的瞬间,她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冰冷的绝望与懊恼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吗……”
黑暗吞噬了她。
“妈妈——!”祥子短促而惊恐到变调的哭喊声瞬间撕裂了宅邸的宁静。
嗡鸣声仿佛被这声喊叫瞬间掐断。柒月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走廊。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紧缩
丰川瑞穗倒在铺着光洁木板的走廊中央,身体微微蜷缩,额角渗出的鲜血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她双目紧闭,已然失去意识。
祥子跪倒在她身边,双手颤抖得厉害,想要触碰又不敢,泪水奔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
“妈妈……你怎么了……醒醒啊!别吓我……”
“祥子,别乱动!”
柒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命令意味,瞬间将祥子从巨大的惊恐中拽回一丝清明。
他迅速上前,单膝跪地,首先小心地检查她的头部伤口,用指尖轻触周围判断伤势,同时迅速伸出两指按压在瑞穗的颈侧——脉搏没有问题。
他又立刻俯身,侧耳贴近她的口鼻——呼吸也没问题。
“来人!”
柒月的声音穿透了宅邸的寂静。
闻声赶来的女佣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了嘴,呆立当场。
“立即联系家庭医生!告诉她夫人摔倒昏迷,额部撞击受伤,情况紧急,让她以最快速度赶来!立刻拨打急救电话!快——!”
“还有,”柒月补充道,语速极快但清晰
“立刻分别联系清告叔叔和定治,简要说明情况:夫人在家中意外摔倒昏迷,额部受伤,正在呼叫救护车转往医院。清楚了吗?”
“是,是!柒月少爷!”
女佣被这不容置疑的命令惊醒,慌忙点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向电话。
柒月保持着跪姿,一边用迅速取来的干净手帕小心翼翼按压住瑞穗额头的伤口止血,一边用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安抚着几乎崩溃的祥子
“祥子,听我说!瑞穗阿姨的呼吸和心跳没有问题,医生和救护车马上就到。去拿条薄毯子来,要轻要快!”
祥子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指令,用力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踉跄着爬起来执行命令。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走廊里只剩下柒月低沉的呼吸声、祥子压抑的啜泣声,以及远处渐渐清晰、最终响彻门庭的、令人心慌的救护车鸣笛声。
……
专业的急救人员迅速接手,评估情况、小心地将丰川瑞穗固定在担架上,快速移向等候的救护车。
前往医院需要家属陪同,所以柒月直截了当的自己去。
祥子立刻抓住柒月的衣袖,眼神虽然还带着泪光,却异常坚定:“我也去!”
柒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只点了点头:“跟上。”
专业的私立医院救护车内部空间比普通救护车更为宽敞,但时不时“滴”一声的仪器还是给柒月和祥子压上紧张感。
瑞穗躺在中央的担架床上,额角覆着新的止血敷料,鼻翼下放着氧气鼻导管,脸色在车内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一名随车医护人员正在监测她的生命体征。
祥子紧紧挨着柒月坐在侧面的长条座椅上,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担架上母亲苍白的面容和额上刺眼的纱布,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救护车平稳而迅速地启动,车顶灯旋转的光芒透过车窗,在车厢内部投下快速变幻的光影。
车内很安静,主要能听到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氧气面罩下瑞穗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医护人员偶尔低声交流专业术语的声音。
柒月目光沉静,密切观察着瑞穗阿姨的状况和监护仪的数据,同时一只手始终轻按在祥子不断轻微颤抖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祥子紧挨着坐在一侧的折叠座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不再哭泣,只是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努力地将所有恐慌和呜咽都压回心底。
每一次车辆的轻微颠簸,都让她的心揪紧一下。
柒月坐在另一侧,目光快速扫过侧面监护仪屏幕上稳定的心率波形和血氧饱和度数值。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照着他的表情。
他解锁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了标注为班主任的联系人,开始编辑信息:
他先是快速在消息框里输入:
【小林老师,您好,我是丰川柒月。因身体抱恙,明日需请假一天。】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措辞,确保语气礼貌且理由看上去没有问题,不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测或牵连丰川家。
‘根据瑞穗阿姨的情况,最少也把明天的假请了,家里肯定需要人手。’
柒月如此想着,按下了发送键,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
完成自己的事后,他下意识地想帮祥子也预先请假,便低声问
“祥子,你的手机带了吗?我帮你和学校说一声。”
祥子仿佛才从巨大的担忧中回过神,茫然地摸了摸口袋,又看了看随身的小包,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出来得太急……忘了……”
“没关系,晚点再说。”
柒月温和地回应,将手机收回口袋,目光再次回到监护仪和瑞穗阿姨苍白的脸上。
他发现祥子虽然依旧紧握着母亲的手,但咬紧了嘴唇。
她在努力学着坚强,即便是在这摇摇晃晃、充满不确定性的救护车里。
……
与此同时,海外某顶级酒店的会议室内,灯火通明。丰川清告正专注于一场至关重要的跨国并购谈判,神情专注而锐利。
突然,他私人助理神色紧张地快步走入,无视了正在进行的会议,俯身在他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并将正在接通中的手机递给了他。
清告的眉头瞬间紧锁,接过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宅邸女佣惊慌失措但努力保持条理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夫人她……她在走廊突然晕倒,摔伤了头,流了很多血……柒月少爷和祥子小姐已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柒月少爷让我立刻详细通知您……”
女佣的话语像一把冰锥刺入清告的心脏。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谈判桌上的利益得失在那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情况怎么样?!”他急声追问
在得到医院名称和“还在昏迷,少爷说有心跳呼吸”的答复后,清告猛地站起身。
他甚至来不及对满会议室错愕的对方代表做任何像样的解释,只对助理扔下一句“立刻安排最快回东京的航班!现在!所有会议全部延期!”
随后便抓着手机和外套,几乎是冲出了会议室。
然而,由于此次出行并未动用家族的私家飞机,他只能焦急地等待最近一趟民航航班。
赶往机场的路上,他不断尝试联系柒月和医院,但信号和时差让沟通并不顺畅。
更雪上加霜的是,原本预订的航班因航空管制宣布晚点。
清告在VIp候机室里坐立难安,如同困兽,每一次踱步都充满了无力感。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瑞穗苍白的脸、额角的血、以及女儿和柒月可能的惊慌失措的模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他最终踏上飞机,跨越重洋,一路风尘仆仆、心急如焚地赶到东京那家医院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清冷光线,照在他彻夜未眠、写满焦虑与恐惧的脸上。
……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弥漫在VIp病房区的空气中。
急救通道的红灯早已熄灭,丰川瑞穗也很早被转入了顶层的单人病房。
额角的伤口已清创缝合,覆着洁白的纱布。
她在一片朦胧中恢复意识,最先感知到的是额角跳动的钝痛和全身挥之不去的沉重无力感。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陌生的天花板,以及床边监护仪屏幕上规律闪烁的绿色光点和数字。
紧接着,她看到了围在床边的家人——丈夫清告那张写满仓惶、恐惧与一夜未眠疲惫的脸,女儿祥子哭肿得像桃子般的双眼,以及站在稍远处、面色沉静却目光深邃的柒月。
她最害怕的时刻,终究以这种意外的方式到来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
医生仔细查看了监护仪数据,又用小手电检查了瑞穗的瞳孔对光反射。
“医生,我夫人她……”
清告几乎立刻上前,声音因极度焦虑而沙哑不堪,“她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摔得这么重?”
医生示意他稍安勿躁,推了推眼镜,拥有的头发数量让他看着相当专业
“丰川先生,您先别急。夫人已经恢复意识,这是最重要的。额角的撞击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和皮外伤,我们已经进行了处理,目前看没有颅内出血的迹象,生命体征是平稳的。”
清告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垮塌了一丝,但医生的“但是”让他立刻又提起了心。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在之前的体格检查和问询中,我们注意到夫人存在一些需要高度关注的神经系统症状。
比如,这次摔倒很可能与突发性的下肢肌力减退有关,此外,您是否长期感觉到肌肉莫名的跳动、疲劳感异常严重,或者近期出现过吞咽困难、发音模糊的情况?”
医生的目光看向瑞穗。
瑞穗避开丈夫瞬间投来的的目光,嘴唇上下开合,最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清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神经系统症状?医生,这……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太累了不是吗?她最近确实非常疲劳!”
医生沉吟片刻,语气谨慎却清晰
“丰川先生,根据目前的观察和主诉,我们不能排除运动神经元疾病的可能性,也就是常说的‘渐冻症’。
这种疾病早期症状隐匿,极易与普通疲劳混淆。突发性的无力导致摔倒,是可能出现的状况。”
“渐冻症?!”清告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仿佛听到的是某种死刑宣判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医生,会不会是检查错了?只是神经炎或者……”他语无伦次地寻找着任何其他可能。
“清告……”瑞穗虚弱地出声,想阻止丈夫的失态,声音却细若游丝。
医生表示理解地摆了摆手
“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请您冷静,目前这只是基于症状的一个高度怀疑和方向性提示。
确诊运动神经元病是一个非常严谨的过程,需要多种相似疾病,必须进行肌电图、神经传导速度检测、甚至必要的血液检查和影像学检查来综合判断和鉴别诊断。”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保持冷静,积极安排下一步的精密检查。”医生补充道,试图传递一些可控感。
“目前夫人的情况是稳定的,颅脑损伤也无大碍,请先放心,一步一步来。”
清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一步,手扶住床栏才站稳。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彻底笼罩了他,他看向妻子,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痛苦和不解。
瑞穗闭上了眼睛,不敢面对丈夫那样的眼神。
她听到祥子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感觉到柒月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早已看穿了什么。
在医生和护士暂时离开后,病房内陷入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清告缓缓走到床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瑞穗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和深入骨髓的心疼,还有那无法掩饰的恐惧
“瑞穗……你告诉我……医生说的那些症状……你早就感觉到了,是不是?你……”他的声音哽咽了。
瑞穗睁开眼,看着丈夫几乎崩溃的模样,心如刀绞。
她勉强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试图用往常的调侃来驱散这浓重的阴霾,声音嘶哑
“看你这样子…多大的人了,慌慌张张的……医生不是说了吗,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呢,别自己吓自己……”
她甚至试图将目光转向窗边的柒月和祥子,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些
“你啊,就算真有什么……也得好好活下去啊,这个样子算什么,还有一点大男人的样子吗?也不怕被孩子们看笑话……”
这句话却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清告最后强撑的镇定。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是无法言喻的恐惧和近乎绝望的依赖,他猛地收紧手
“不要说这种话!……我想象不到……没有你的日子!”
病房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祥子吓得停止了哭泣,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柒月的衣袖。
柒月的眼神深邃如潭,默默注视着清告瞬间的崩溃和瑞穗阿姨脸上那复杂难言的神情。
瑞穗也被丈夫剧烈的反应震住了,随即眼底泛起难以抑制的水光,但那之中,更多的是一种被深沉爱着的酸楚和巨大的歉疚。
她抬起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清告紧绷的、渗出冷汗的脸颊,声音更加柔和,却带着无尽的疲惫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在瑞穗极尽温柔的安抚下,清告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将额头深深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极力压抑着几乎要决堤的情绪。
短暂的温情与巨大的恐惧在病房内交织弥漫。
祥子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无声地靠向柒月,寻求着支撑。柒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柒月低声说道,悄然起身走出病房,想给这家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管家应该送东西来了,我去看看。”
然而,他刚走出病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疏离的脚步声。
丰川定治在管家的陪同下,正朝这边走来。
老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线条冷硬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银发梳理得纹丝不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既无担忧也无宽慰,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在病房门前停下脚步,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观察窗,没有出声也没有开门窗的意向,直直的向内望去。
他看到了女儿额角的纱布和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女婿近乎匍匐般地紧握着女儿的手、那脆弱不堪的背影,也看到了窗边相依的祥子和柒月。
随后就是从祥子身边离开走出门外的柒月。
定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被柒月盯着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些许波澜。
然而,这丝波澜很快被更深沉的漠然所取代。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生病的女儿,更是一个可能因健康问题而动摇家族稳定性的关键节点。
作为丰川家的掌舵者,他必须首先考虑的是大局,是个体的情感必须让位于家族的秩序与未来。
他停留了不到十秒,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程序。
随即,他对上了出来的柒月的眼神,然后对身边的管家微微颔首,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一个精致的便当袋递给柒月,低声道
“柒月少爷,这是老爷吩咐准备的,是一些利于恢复的清淡饮食。老爷他……”
管家话语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了解了情况。家族事务繁多,清告的事情还需要善后,老爷不便久留,请夫人安心休养。”
柒月接过袋子,摇了摇头,目光从那位远去的、冷漠的背影上收回:“我明白,不会对外祖父有意见。”
他只是无法认同,那扇薄薄的房门,为何最终都未能被推开。
那份沉默的“关心”,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而疏离。
病房内,清告在定治身影消失于走廊转角后似乎有所感应。
他抬起头,只看到柒月站在门口和管家低声交谈,随即明白了什么。
深刻的苦涩与难言的痛楚掠过他的眼底,但很快被对妻子更汹涌的心疼与担忧所淹没。
他重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几乎是贪婪地握紧了瑞穗微凉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暗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瑞穗,在父亲身影最终离去,心里的期盼也彻底熄灭,转化为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丈夫的手,低声道:“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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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瑞穗的出院手续办理得很快。
额角的伤口愈合良好,脑震荡的症状也已消退。
医院的最终出院诊断上写着“头部外伤后综合症”,
但那份神经内科的会诊记录和“疑似运动神经元病,建议尽快专科深入检查”的强烈建议,像一道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沉甸甸地压回了家。
最初几天,瑞穗表现得异常顺从。
她放慢了所有节奏,甚至允许自己在午后阳光正好的庭院躺椅上小憩片刻。
清告在这一周几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守在家里,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然而,那份深入骨髓的责任感、不愿成为负担的倔强,以及对最终诊断结果的逃避心理,让她无法真正安心休养。更何况,她早已知道答案。
柒月敏锐地观察着一切。
他注意到她端杯时指尖更明显的颤抖;
注意到她上下楼梯时,会下意识地更用力抓住扶手;
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的湖水之下,潜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名为疾病的暗流。
它正无声地、缓慢地,侵蚀着她努力维持的日常。
这短暂的、小心翼翼的平静,更像是一场巨大风暴来临前,压抑而充满未知的喘息。
那份藏在书房抽屉深处的诊断书,如同一个沉默的计时器,滴答作响,预示着无人能够逃避的未来。